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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御花园行来,嘉嫔那双死水般的眸子仍扰得谢清予心绪不宁。

踏入承明殿,却见谢谡背身立于窗前,挺拔的身姿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如春日新竹般舒展。

听见脚步声,他蓦然回头。

见是谢清予,眼底霎时漾出真切笑意,快步迎上:“阿姊!”

茯苓悄然挥退殿内宫人,屏息垂首,远远退立廊下。

“阿姊脸色不好,可是发生什么事了?”谢谡关切地斟了杯温茶放在她掌心。

谢清予摇头,指尖触摸着温热的瓷壁,缓缓垂下眼睫:“方才去园子里走了走,碰见了嘉嫔娘娘……”

自四公主谢汐照夭折,嘉嫔的悲恸便如深秋寒雾,无声无息,却浸透了整个人,连带着她所居的宫苑都透着一股万物凋敝的死寂。

她无意多谈,话锋一转,语气沉凝:“父皇借虞汾案敲打萧氏,虽暂缓其锋芒,但他们根基未损。此刻蛰伏,不过敛其爪牙,待缓过气来,必会不惜一切推动废储之事。”

说起此事,谢谡倏然沉下目光:“如今朝堂之上,清流式微,寒门更是凋敝,此消彼长,世家气焰复炽。若真到了废立关头,纵是父皇,怕也难逆大势……”

看着眼前难掩忧愤的少年郎,谢清予不由抬手,指尖带着一点暖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父皇确有他的权衡与力不从心,但人心趋利,总有裂隙可寻,世间从无铁板一块的同盟。”

朝堂之上,派系倾轧从未休止。

皇帝与太子昔日能钳制权贵,皆因大力扶持清流寒门,打破世家对仕途之垄断。

帝王对门阀坐大、皇权旁落之忌惮,从未消减。

如今对萧氏的不满,便是明证。

眼下困局,她们姐弟能借力一搏的,唯有中宫。

皇后必然不愿见谢晟入主东宫。

否则,以淑妃之强横、萧氏之鼎盛,来日岂会甘居人下?

到那时,中宫之位与其身后许氏一门之荣辱,岂非岌岌可危了……

眼中的沉郁被那轻柔的力道驱散,谢谡只觉得被捏过的脸颊微微发烫,心口那点积郁的块垒似乎也松动几分。

他抬眸,便听得谢清予又道:“小鱼,这宫里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风起便可借势。”

“阿姊是指……皇后娘娘?”

谢谡眉头再度蹙起,眼中疑虑分明:“可春猎之时,皇后已然冷眼旁观,坐视我身陷险境,若非阿姊冒死来救,我即便不死,也已身残。她既已决意舍弃我们,另扶他人,如今我们再靠上去,岂非与虎谋皮?她如何再信我们?我们又怎能信她?”

殿内一时寂静。

谢清予看着他,眸光沉静如水,唇边却缓缓勾起一丝浅笑:“萧氏图谋储君之位,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中宫与淑妃之间便是死局,无可转圜。但你我与皇后还有许家之间,却并非没有转圜余地,更有切实的利益可交换。”

她语音稍顿,意有所指道:“况且,你如今得少傅亲自教导,旁人势必会多想几分。”

皇后能执的棋子有限,如今看来,已然十分明朗。

只要让她看到谁才是更有价值的棋子,对方又何必执着于棋盘上的是谁?

谢谡指尖收紧,声音缓缓沉了下去:“许氏百年望族,就不怕所扶非人,以致江山倾颓,最终反噬自身?”

“世代簪缨的权贵门阀,骨子里都刻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在他们看来,家族永续,权柄不移,或许重过江山社稷之安稳。”谢清予面色嘲弄。

停顿片刻后,才灼灼地望向谢谡:“又或者……那人藏得比我们看到的,都要深!”

“可若她再度过河拆桥,甚至反手一击,我们又当如何?”谢谡问道。

闻言,谢清予竟是挑眉笑了:“是以,得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要么是真的庸碌,不堪重任,要么心机深沉似海,许家未必能驾驭……”

她起身,走至窗边,望着庭中西斜的日头:“皇后是聪明人,最懂权衡。”

残阳如血,给殿内铺上一层短暂的金辉。

谢清予回眸,望向谢谡日渐凌厉的侧脸:“小鱼儿,没有时间留给你我慢慢积蓄力量了,咱们必须借力打力,在这漩涡中抓住一切可抓住的浮木,哪怕那浮木之上,盘踞着毒蛇。”

“与虎谋皮,纵是九死一生。可若无搏命之勇,何谈将来?阿姊说的,我都明白。”谢谡也起身走到她身边,少年身量高挺,已然比她高出了些许。

他略一沉吟,将日前皇帝突然驾临,询问对权臣结党之策的情形细说一遍,又将李德亲自处置宫人之事一并告知。

谢清予讶然,睫羽微颤,皇帝此举究竟是试探,亦或是……真的动了那份心思?

漫天余霞,将天际染得瑰丽而壮烈,谢谡倒是神色平静:“父皇既要敲打萧氏,又不曾彻底撕破脸皮,留有余地,这才给了我们周旋的时机。他让少傅教导我和谢琮,如此‘厚望’,不仅是做给萧氏看,也是在给观望的朝臣看。”

“或许不止……”谢清予转身,逆着光,勾唇笑道:“明日,我会去给皇后请安。”

谢谡倏然看向她:“阿姊?”

“总要有个人先递出台阶。”谢清予的目光掠过朱红宫墙,落在天际铺展的云霞上,如织锦般流淌进暮色,缓缓道:“如今局面不同,皇后娘娘自然也要重新权衡!你若能展现出更易于与许家共处的姿态,皇后未必能拒绝。”

比起扶持一个毫无根基的废物,有太子少傅教导且心智才智样样不输的谢谡,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共处?”谢谡低声喃喃,这个词在他唇齿间滚过,带出一丝冷嘲。

谢清予回身,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旁人眼中,你我早已打上了东宫的烙印,皇后忌惮的,无非是养虎为患,将来难以拿捏你,反受其制,所以才弃子另择。”

谢谡沉默良久,喉结微动,最终艰涩点头:“阿姊,我明白了。”

殿外风声渐紧,谢清予抬手拂开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阿姊你素来敬重太子殿下,如今却要踩着东宫的脊梁往上爬……但是小鱼,唯有你真正站在那万人之上,手握权柄,才能有朝一日,护得皇兄周全。”

袖中的指尖缓缓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感传来,谢谡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阴晦。

他并无阿姊所以为的那份磊落与不得已,甚至算得上卑劣……

风声簌簌,随着夜幕一同,悄然笼罩了重重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