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根须残片落在脚边，江临渊没有低头看。
他靠在石床旁的墙角，右臂重新缠了布条，血已经止住，但伤口还在发烫。破甲锥横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搭在锥柄，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那是阵法传来的波动，像心跳一样规律，又带着某种警告意味。
他没闭眼，只是盯着洞府入口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防护大阵泛着一层淡蓝光晕，映得石壁微微发亮。可他知道，外面有人来了。
不是秦无涯那种带着腐气的逼近，也不是周云鹤那种藏不住的敌意。这个人走得极慢，脚步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灵压的边缘，既不触碰阵法，也不远离。
系统提示浮现在眼前：【高危人物接近，身份识别：顾凌风】。
江临渊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身影出现在阵外。
顾凌风站在那里，穿着玄天宗的月白长袍，衣摆却沾了泥灰。他左手垂在身侧，掌心朝上，一道裂痕从指根蔓延到手腕，血丝般细密，颜色暗红，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慢慢爬动。
他抬头看向洞府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阵法：“我能进来吗？”
江临渊没动，也没说话。
顾凌风看了他一眼，收回手，低笑了一声：“也是，换我也不会信。”
他退后半步，抬起右手，将袖子撕开一条口子。皮肤下同样有纹路延伸，一直通到小臂深处，隐隐泛紫。他指着那些裂痕说：“血咒反噬，比我预计快了三天。二十四小时内，神魂会彻底崩解。”
江临渊终于开口：“所以你来找我？”
“我需要青帝诀。”顾凌风直视着他，“我知道你能用，而且不止一次。上次在实验楼地下，你用它震碎了太上长老的噬魂阵眼。那种纯正的生机之力，是压制血咒唯一的方法。”
江临渊冷笑：“你想让我救你？”
“不是救。”顾凌风摇头，“是交换。你若助我稳住反噬，玄天宗可保你三年平安。这期间，没人敢动你，包括周云鹤，包括太上长老。”
洞府里很安静。
上官玥还在床上躺着，青光笼罩全身，呼吸平稳。她没醒，也没有动。江临渊看了一眼她，再看向阵外的人。
“三年？”他说，“我要的是玄天宗彻底消失。”
顾凌风皱眉：“你现在连自保都难。秦无涯刚走，周云鹤在外面等着，陈慕白不会插手宗门之事，罗天成死了，镇龙印也断了传承。你一个人撑不了多久。”
“我不需要撑。”江临渊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右臂传来一阵拉扯痛，但他没管，“我只需要动手。”
顾凌风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这次没有掩饰疲惫：“你以为我想来求你？我也知道你不信我。可我已经试过所有办法，丹药压不住，符箓挡不了，连师尊给的护心玉都碎了。我活不过七日，何苦骗你？”
江临渊盯着他：“那你之前做的事呢？吞噬同门，操控周云鹤，借宗门名义清理异己。你说是为了大局，其实只是为了活下去。现在轮到你自己快死了，就来说这些话？”
“我承认。”顾凌风点头，“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正因为做过，我才清楚这个宗门有多可怕。我不是在为自己求生，是在阻止更大的事发生。”
“什么事？”
“契约一旦断裂，不只是我死。”他抬起手，裂痕微微跳动，“血咒会扩散，所有和我签过临时盟约的人都会被牵连，心魔劫爆发。周云鹤就在其中。他已经用了三次血咒强化自己，如果我在二十四小时内彻底崩解，他会立刻失控。”
江临渊眼神一冷。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红色警示：【契约反噬倒计时启动，24小时后爆发】。
数字开始跳动：23:59:58……23:59:57……
顾凌风看着他：“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一次，我没有选择。你也一样。”
江临渊没回应。
他低头看了看破甲锥，又看向阵盘。监控画面显示，东南角的裂缝仍在缓慢修复，但外围土壤还有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游走。他不知道是秦无涯留下的残余魔气，还是别的威胁正在靠近。
他不想管。
他只想守住这里。
“你走吧。”他说，“我不帮你，也不会让你进来。”
顾凌风没动。
“如果你拒绝，明天这个时候，周云鹤就会变成一头只知杀戮的怪物。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他看向石床方向。
江临渊抬眼：“那你更该去拦他。”
“我已经拦不住了。”顾凌风声音低下去，“契约快断了，我的命令对他无效。他是疯的，你是清醒的。只有你能阻止他。”
“那就让他来。”江临渊握紧破甲锥，“我等他。”
顾凌风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最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没有回头：“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对你下手吗？不是因为你强，也不是因为忌惮你的系统。是因为你不一样。你从不拿‘大局’当借口，也不用‘牺牲’来安慰自己。你只是做你认为对的事。”
他顿了顿：“如果当初我能像你这样……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
说完，他抬手按住胸口，似乎那里传来一阵剧痛。身形晃了一下，很快稳住，继续往前走。
身影逐渐模糊，融入夜色。
江临渊没动。
他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直到完全消失。
系统提示仍然悬浮在眼前：【契约反噬倒计时，23:56:12……23:56:11……】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有一道旧伤，是早年救人时被玻璃划的，一直没好利索。现在那道疤有点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走回石床边，蹲下身检查上官玥的状态。青光稳定，脉搏平缓，剑元还在缓慢恢复。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但没有醒来。
他伸手把被掀开的一角布料拉好，然后坐回墙边。
破甲锥横放在膝上。
他闭上眼，耳朵却竖着，听着阵法传来的每一丝波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洞府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脚步，也不是撞击。
是布料摩擦石头的声音。
江临渊睁开眼。
阵外站着一个人影。
顾凌风回来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左手掌心再次摊开，裂痕比刚才更深，已经快要延伸到肘部。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嘴唇发白，额上有汗。
他看着江临渊，声音很轻：“我错了。”
江临渊没动。
“我不是来求你救我的。”顾凌风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周云鹤的血咒，源头不在玄天宗，而在海外散修。他们给了他一本《九幽典》残卷，里面记载了一种禁术，可以强行抽取他人修为转化为己用。但他不知道，每次使用，都会在神魂里种下一道裂痕。我现在承受的反噬，他也有一份。”
江临渊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顾凌风喘了口气，“他早就疯了。比我早。你防着他，没错。但你要防的，不只是他。”
江临渊没接话。
顾凌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这一回，他没有再停下。
江临渊坐在原地，手指缓缓摩挲着破甲锥的刃口。
他知道外面可能还有人在看。
周云鹤，陈慕白，甚至可能是玄阴子的人。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不能睡，不能松手，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走投无路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右臂的包扎处，血已经不再渗出来。但伤口还在跳，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他没管。
他把破甲锥重新放回身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耳朵依旧听着外面的动静。
系统倒计时持续跳动：23:48:03……23:48:02……
洞府内一片寂静。
上官玥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青光微微闪烁。
她的嘴唇轻轻张开，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江临渊猛地睁开眼。
他看向她。
她没醒，但眼角滑出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砸在石床上，洇开一小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