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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一夜雪把北平搓成了粉团子。大华饭店楼顶的大钟当——当——敲过十二点,钟声像给黑夜上了两道箍。我趴在对面屋顶,雪埋到小腿肚,浑身却冒热气——今晚,燕子要撬阎王的锁。

兜里三样宝贝:蒙汗香、龙须索、百宝钥匙。腰间一排小袋:玻璃珠一百零八颗,颗颗一样大,一样重,一样冷——这是我跑遍前门玻璃厂才淘到的。

我顺排水管往上攀,冰渣子掉。刚到三楼,一只黑猫从烟囱口蹿出,爪子险些挠破我脸。我侧身让过,顺手在它尾上抹一把蒙汗药粉。猫一声软倒,我托住它塞进煤筐——对不住,先睡一个时辰。

再往上,是天窗。我割开油毡,钻进去,像一条影子滑进黑暗。

楼顶检修口下头,是饭店走廊。我垂下一根细铜管,管内塞满蒙汗香末,下端接一只小风轮。北风透缝而入,吹动风轮,白烟丝丝往下飘,像给空气撒了一层牛奶。

十分钟,足够放翻一头牛。我掐着表,听楼下脚步由整齐到散乱,再听连声——宪兵们抱着枪滑坐墙根,脑袋一歪,全去见周公。

我取出龙须索,三丈六的牛筋绳,一端扣死在水箱脚,一端穿过提前挂好的小滑轮——自行车轱辘拆的,上了猪油,转起来没声。绳尾系腰,我双脚蹬墙,地滑下,整个人悬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像钟摆。

脚下三米,正是那只铁匣。韩复之不在?我心里打鼓,却顾不得,落地再说。

铁匣四角,各悬一把耶鲁弹子锁,锁孔寒光闪。我摸出百宝钥匙——七根钢针,一根探、两根顶、三根转、四根挑,耳朵贴锁肚,听一声脆响,第一锁开;依次第二、第三、第四……锁舌跳开的声音,比小梨花的鼓点还好听。

匣盖掀一条缝,月光缝底,108颗东珠排成圈,像108个小和尚冲我咧嘴。我屏住呼吸,取皮囊,将真珠一颗颗撸进去;随手抓起玻璃珠,原样摆回,颗颗到位,不差分毫。

合盖、上锁、复位,一气呵成。我抬手抹汗,才发现掌心旧裂口崩开,血珠顺指缝滴在铁匣上,梅花似的。我暗骂晦气,却听背后一声低笑:

血祭宝匣,李三,你挺讲规矩。

我猛地转身,韩复之不知何时已立在走廊尽头,黑衣抱臂,怀里铁琵琶映着月光,像一口断头刀。他左脚没铁链,显然早解开——等我入瓮。

韩爷,夜猫子值班?我讪笑,手背在身后解腰扣,龙须索还吊在天花板,只要蹿上去,就能滑到水箱,再翻屋顶。

猫抓耗子,得熬夜。他上前两步,脚尖一点,一声,一枚铜壳子弹落地,蒙汗香不错,可惜烟往上飘,我憋气三十息,足够.

我心里一沉:算漏了他的肺活量。

先下手为强!我手腕一抖,绳镖毒蛇出洞直奔他面门。韩复之不躲,铁琵琶横扫,一声火星四溅,镖头被扫飞,嵌入墙板。他顺势抡圆,琵琶弦破空,嗡——像百鬼齐嚎,直取我脖子。

我后仰铁板桥,弦锋贴鼻尖掠过,割断几根刘海。趁他旧力未收,我翻身滚到走廊另一侧,抽出腰间短匕,叮叮当当与他连过三招,招招震得虎口发麻。

十招过后,我知不敌——他掌力沉,弦锋利,我若再缠,必被锁喉。我虚晃一招,趁他侧身,一个箭步蹿上天花板检修口,龙须索一拽,地滑向屋顶。

韩复之怒喝,铁琵琶当暗器甩出,一声砸在我右脚踝。我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抓住绳,借惯性翻出天窗,滚进雪地。北风卷雪灌进脖子,我顾不得疼,割断龙须索,让他坠无可攀。

我一路狂奔,拐进暗巷,才得空摸一摸怀里——皮囊在,真珠在,玻璃珠也稳妥。我咧嘴笑:调包成功!

可下一秒,笑僵在脸上——皮囊底部,粘着一张小小纸条,字迹血红:假珠换真,真珠换命。肖。

我脑袋一声,像被雷劈:肖朴生?他不是死在上海?借雪光,我抖开皮囊——108颗东珠,颗颗黯淡无光,表面一层灰粉,轻轻一刮,露出内里的玻璃心!我调包成功,却被人二次调包!真珠早被肖朴生截走,我偷回来的,仍是假货!

远处,警笛骤起,卡车轰鸣,雪夜被探照灯切成碎片。屋顶上,韩复之的声音随风砸下:李三,你跑不了——杀人盗宝,证据确凿!我低头,才发现自己右手满手血,铁琵琶的鹰爪拨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我指缝。雪地上,躺着一只死猫——黑猫,脖子上插着那把棒子,血染红一圈白毛。

我恍然:有人要我背两条命:一是,二是杀猫取乐——不,是杀警卫!因为猫尸旁,还躺着一名宪兵,喉咙被鹰爪划开,血在雪里蒸热气。

探照灯扫来,我影子被拉得老长,像被钉在雪地的罪状。调包成功,却踩进更大的坑——这次,不是偷珠,是偷命;不是燕子飞,是燕子被折翼。

雪崩般的警笛中,我拖着伤脚,一头扎进黑暗。背后,整个北平的天,开始重新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