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心中剧震,脸上却不动声色,连忙挥手斥退左右,自己则快步上前。
压低声音,恭敬中带着惊疑:“您……您怎么来了?还这般模样?薛……薛大人他正在后面议事。”
“少他娘废话!快带路!”
李建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现在没时间解释,也没心情客套。
管事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二人穿过帐幕,来到后面一处更为隐蔽、守卫也更森严的帐篷前。
“薛大人,有……有贵客到!”
管事在帐外通报,声音有些发紧。
帐帘掀开,一个身材算不上魁梧,但站姿如松、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杀伐之气。
此人,正是李建成口中的薛礼,薛仁贵(此处为剧情需要调整其出场时间和背景)!
薛礼看到如同乞丐般的李建成和彪子,先是一怔,随即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显然认出了李建成和彪子!
“殿……”
他刚要开口,却被李建成用眼神严厉制止。
李建成一步上前,抓住薛礼的胳膊,将他拉回帐内,将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彪子紧随而入,并警惕地守在了帐门口。
帐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李建成死死盯着薛礼,也顾不上喝水休息,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急促而凝重:“仁贵,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听着,从现在开始,我问,你说!”
“王玄策和刘仁轨可曾来过?”
“来过,四天前到的,各带走了三万兵,说是您的命令。”
“好,秦王的军队现在何处?”
“秦王率步卒四万,于三日前在突厥王帐南侧百里外的一处山坳中驻扎,尉迟敬德和程咬金各率两万骑兵正从东西两个方向向着王帐合围,今日最新消息离王帐不足二百里,其余十万军队及近两万伤兵在李靖的带领下于雁门关一带驻守。”
“突厥颉利帐下如今兵力如何?”
“颉利此番共建军二十万,这些时日秦王所部共阵斩三万余,俘虏近两万,如今有生兵力还有十五万左右,不过其中有九万在雁门关处和李靖部对垒。”
“王玄策二人可曾传回来消息?”
“王玄策昨日来信已到指定位置,目前还未见异常,刘仁轨暂未来信。”
“如今你手下剩余兵力以及神机营现在何处?”
“就如今局势来看,秦王当采用围魏救赵的打法,李靖部在雁门关处牵制着大部分突厥兵力,如今拱卫突厥王庭的兵力约在六万左右。”
“秦王定是想在此打破五万突厥兵,将颉利俘虏再转战雁门关战场,于此一举消灭突厥残部,我在两日前已将两万兵力全部撒了出去,神机营,也分成三部分,在战场附近最好的伏击点完成驻扎设伏。”
听完所有事情,李建成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二郎啊二郎!东西南三方围堵,却独独遗漏下北方,看来还是需要大哥我来给你查缺补漏啊!”
就在李建成志得意满,准备在此番功成之后好好嘲笑李世民的时候,就听到一旁薛仁贵弱弱的开口。
“殿……殿下,北边儿……北边儿是条河,挺……挺宽,挺深,人……人……人马难行……”
“你说啥?啥七八玩意儿?!有条河?我怎么不知道?!”
“这……这一带的舆图,还是……还是您亲自带着我们画……画的……”
“哦,那没事了。”
唉……苍天误朕啊!
他娘的不得不说,初唐这帮家伙是真他娘牲性啊!
如果自己没记错,大唐虽说出兵二十万,其中还包括着押送粮草的没啥战斗力的三万府兵,可战之军满打满算十七万。
十七万打二十万,而且这他娘还是客场作战,对手还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对这片草场无比熟悉的突厥人。
就算有自己给他们的《漠北水文草场略图》的帮助,可人家在自家炕头上终归要比唐人更熟悉吧!
就这……在李世民的带领下以折损不到两万(包括伤兵)的情况下硬生生啃下了突厥五万兵力,接近一比三的战损比。
你说说……你可是说说……如果这样的人不能当太子,那谁才能当太子?!
秦王殿下牛批(破音)!!!
他李建成,势必高举秦王党大旗,并愿意为了秦王坐上皇位——带——头——冲——锋!
而且……说的就是而且!
而且此番出兵之时骑兵拢共也就三万,可刚才听薛仁贵说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一共带了四万骑兵……这他娘咋还越打越多了?
敌人屯马我屯枪,敌人就是我马房?
就他娘这种打法,就算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来了都他娘得说一句吆西。
一通分析过后,李建成不由得摸了摸脸,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怎么说……
雁门关战场上,有大唐军神李靖守着,十万对九万,优势在我;王庭主战场,八万对六万,优势依旧在我……
自己兴冲冲的来了,结果发现自己就算不来也是稳赢的局面……
我来了大唐能赢……我妹来大唐依旧能赢……那我他娘的不白来了吗?!
此刻的李建成心中竟然不由的产生了一种腹黑的念头:要不要传信给高昌和室韦,让他们赶赶进度?
自己在二郎被三方大军围困之时携带两万精锐从天而降……啧啧啧……想想都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如果这么做,那自己和裴寂这老狗有何区别?!
可,突然有些心动怎么说?
不可能!
我裴建成,不,我李寂……额,大概……可能……也许不是这样的人……吧?!
他摸了摸鼻子,掩饰住内心的尴尬和那点蠢蠢欲动,干咳了一声,将注意力拉回现实。来都来了,总不能真当个看客。
“咳……那个,仁贵啊……”
李建成看向薛礼,眼神恢复了冷静:“你做得很好,布局周全。既然秦王目前局势占优,我们暂时按兵不动,作为奇兵和最后的保障。”
他踱了两步,沉吟道:“王玄策和刘仁轨那边,继续密切关注,一有高昌或室韦异动的消息,立刻报我!神机营先撤下来,估计用不到他们了(捂脸),他们隐藏点也要确保绝对隐蔽,没有我的命令,哪怕仗打完了也不许暴露!”
“是!”薛礼肃然领命。
李建成走到帐边,掀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苍茫的草原和隐约可见的远山轮廓,眼神深邃。
“虽然大局似乎已定,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颉利作为突厥可汗,想必也不是易与之辈,困兽犹斗,未必没有后手。
李建成细细的想着可能发生的一切,越想越是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狼居胥山巅,迎着猎猎北风,刻石记功,完成了无数华夏男儿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耀!
那份跨越时空的豪情与历史参与感,让他浑身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之前那点“白来了”的尴尬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若能在让位之前,亲手达成此等不世之功,那他李建成的名字,即便不做皇帝,也必将以另一种方式,彪炳史册,光耀千古!
这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激情和斗志。他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飙升,恨不得立刻提兵杀向突厥王帐,亲手擒下颉利!
越想越激动,越想越上头!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紧紧盯住了身旁的薛礼。
薛礼被太子殿下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无穷斗志和决绝意味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以为殿下要下达什么关乎国运、石破天惊的终极指令!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严肃、最专注,准备领受这必将载入史册的使命!
然后,他就听到李建成用同样灼热、同样充满力量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仁贵!”
“在!”
薛礼声音洪亮,如同出鞘利剑。
李建成大手一挥,气势恢宏:
“去给整点儿饭去!”
薛礼:“……???”(大脑瞬间宕机)
李建成完全没注意到薛礼那瞬间僵硬的表情,继续用那种仿佛在部署战略总攻的腔调吩咐道:
“我要吃烤……烤全羊!好几年没吃过了,早他娘馋这口了!多整俩,彪子饭量大……”
说到最后,他似乎才从那股激昂的幻想中稍微回落现实,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带着点真实的委屈和急切,骂骂咧咧地补充了一句:
“他娘的饿死我了快!”
薛礼:“……”
彪子在一旁,默默咽了口口水,眼神中流露出对烤全羊的无限向往,并对太子殿下关键时刻不忘兄弟的“义气”表示高度赞赏。
薛礼足足愣了好几秒,才从这巨大的反差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位前一秒还仿佛要气吞山河、立不世之功的太子殿下,后一秒就捂着肚子嚷嚷要吃烤全羊……这画风转变之快,让他这位未来的名将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终究是见过风浪的(主要是跟着李建成见的各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浪),迅速调整好心态,脸上那副准备赴汤蹈火的严肃表情瞬间化为一丝无奈的苦笑,躬身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定让殿下和彪子兄弟吃饱吃好!”
说完,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恍惚,转身去吩咐人准备烤全羊了。
李建成看着薛礼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沉浸到了“封狼居胥”与“烤全羊”交织的美妙憧憬之中。
事已至此只能先吃饭了,害能咋……烂完了属于是!
嗯,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才有力气去狼居胥山刻字!
没毛病!
草原的天空下,即将燃起的,不只是战争的烽火,还有……那令人垂涎的烤全羊的袅袅炊烟。
金黄的烤羊腿在篝火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香气四溢。李建成、薛礼、彪子三人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手里都举着热气腾腾、焦香诱人的羊腿。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口撕咬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就在这片充满了原始粗犷和满足感的氛围中,手里同样举着一条肥美羊腿的李建成,脸上的惬意和享受忽然凝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深沉,他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仁贵!”
“……”
薛礼刚咬下一块羊肉,听到这声呼唤,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差点没噎着。
他心里哀嚎一声,又是这样!这位殿下怎么总能在最放松、最不该严肃的时候突然切换到正经模式?!
又是在本该严肃的时候整出先吃饭吧的大活?!
他真怕李建成接下来又蹦出什么“去弄两坛好酒来”或者“这羊腿盐放少了”之类让他措手不及的话。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羊腿丢到一旁,挺直了因为享受美食而微微放松的脊背,喉头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将嘴里的羊肉咽下去,准备迎接下一次“突袭”。
然而,李建成并没有在意他这点小小的狼狈,他的话语如同浸透了寒冰的箭矢,精准而迅速地射向了核心:
“从此刻起,除了神机营,剩下的两万人马由你全权节制!”
薛礼瞳孔猛地一缩!全权节制?
这意味着太子将除了最核心的“神机营”之外的所有机动兵力,都交到了他的手上!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沉重的责任!
没等薛礼消化这份震惊,李建成的指令如同连珠炮般继续下达:
“你的任务有三!”
“第一,严密监视尉迟敬德与程咬金两部骑兵的合围进度!我要知道他们每一天,甚至每一个时辰的推进位置,与突厥王帐守军的距离!确保他们不会因为冒进,落入颉利可能设下的圈套!”
“第二,分出至少五千精锐,化整为零,撒出去!沿着秦王主力驻扎的山坳至突厥王帐这片区域,给朕……咳……给孤像梳头发一样细细地梳一遍!” 李建成的语气带着森然杀意。”
“我要这合围之战不会出现哪怕一丝丝意外!”
“第三!”
李建成的目光投向漆黑的草原深处:“盯紧王玄策和刘仁轨的方向!一旦高昌或室韦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只是一个百人队越境,我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三条命令,条条关乎战局走向,条条都可能影响秦王的生死安危!
薛礼彻底收起了所有杂念,脸色凝重无比。他霍然起身,对着李建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金石交击:
“末将薛礼,领命!必不负殿下重托!定护秦王殿下周全,保我军万全!”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
李建成看着薛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伸手将薛礼扶起,将自己手中那条没来得及吃的、烤得正好的羊腿塞到了薛礼手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行了,别跪着了。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说话的同时,也把薛仁贵丢在地上的羊腿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薛礼握着那根沉甸甸、香喷喷的羊腿,看着说完正事就立刻开吃的太子殿下,心中百感交集。
这位主君,当真是……深不可测,又……接地气得让人无所适从。
他用力咬了一口羊腿,仿佛要将所有的责任和决心,都随着这口肉一起,吞入腹中,化为力量。
阳光下,篝火依旧,烤肉的香气依旧,但一股无形的、紧绷的战争之弦,已经在这片草原上,悄然拉满。
突然,薛仁贵还是听到了那句他最不想从李建成嘴里听到的话。
“他娘的,没有酒好像真的差点意思哈~”
“仁贵!”
就在李建成享受着烤全羊配五粮液的“草原度假”生活时,百里之外,突厥王帐南侧的山坳军营中,气氛却是截然不同的肃杀与艰苦。
秦王李世民裹着厚重的披风,借着微弱的篝火光芒,正就着冷水,艰难地咀嚼着一块又干又硬、能硌掉牙的胡饼。这是他作为主帅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常态,也是战时最真实的写照。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来,压低声音禀报:“殿下,长安急报!”
李世民精神一振,立刻将啃了一半的胡饼胡乱塞回怀里,连忙接过那支用火漆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细竹筒。
他熟练地捏碎火漆,取出里面卷着的薄绢密报,就着跳跃的篝火,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然而,随着目光在那一行行字迹上移动,李世民脸上的期待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的困惑,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密报上的信息如同天书:
【捷报传回朝堂当日,裴于东宫密会,后集太子党众于府中议策,次日,陛下于东宫将裴下狱,后,太子称病不朝,太子府属官散尽,疑有易储之意……】
李世民:“???”
他拿着密报的手都有些僵硬了,反复看了两三遍,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饶是他足智多谋,此刻脑袋也是压根转不动了。
啥?!
这是啥?!
这上头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每一句话的逻辑似乎也通顺,可这组合起来的信息,怎么就那么……离谱呢?!
裴寂跑去东宫密会大哥?然后转头就被父皇在东宫抓了?大哥紧接着就“称病”不朝了?东宫属官也散了?朝野都在传要换太子?!
朕……不是,我仗还没打完呢!怎么家里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看这意思……朕这是要当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