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模送机风波与广州调研
覃允鹤本就忙碌,公司的外协事务也常少不了他。这次公司给的任务却不是外协,而是送三位劳动模范参加旅游疗养活动,他的职责是负责劳模们在青岛停留期间的食宿,以及为他们购买飞机票。任务不算重,却有些繁琐:三位劳模来自不同单位,需在青岛集合,人到齐后要先买飞往广州的机票,再联系广州的关系单位,帮他们买飞昆明的机票——当下没有青岛直飞昆明的航班,只能中转。昆明是全国劳模的集合地,到了那里,会有煤炭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送与食宿。
这次活动是煤炭部对全国煤炭系统劳模的关爱,集旅游与疗养于一体,充分体现了党对劳模的重视。矿务局分到三个名额,三位劳模极具代表性:一位来自“五四采煤队”,三十多岁,相对年轻;一位是刚退休的党委书记;还有一位是北服公司的总工程师,未满六十,尚未退休。他们都是煤炭战线的功臣,领导一再叮嘱“务必照顾好”。覃允鹤不敢怠慢,提前几天就做了安排:在青岛接待,必须有辆车,可单位不派车,三位劳模坐火车分别到达,车次、时间不同,需分别接站。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关系单位求援,借了一辆车专门服务。
人都到齐后,覃允鹤安排了接风宴。饭后,他收集办理机票所需的材料——单位介绍信和身份证,准备第二天去购票。介绍信都带了,可那位退休党委书记却没带身份证。这下覃允鹤犯了难,只能打电话让单位派人送过来。这位书记在单位干了一辈子,除了去北京参加过全国英模大会,几乎没出过远门,身份证从没使用过。送身份证需要一天时间,购票只能推迟一天。
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身份证送到了,购票时总工程师的介绍信又出了问题——日期“21号”的“2”,一横落笔时往下带了点,售票员硬说是“3”,说“21号的票不能买,要等31号才行”。覃允鹤一下急了,这要是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他一遍遍向售票员解释,说他们是全国劳模,要去参加煤炭部的活动,耽误了就会错过出国观光的机会,甚至低声下气求对方“高抬贵手”。可售票员不为所动,任凭他好说歹说,始终不肯通融。覃允鹤无奈,只能放弃购票,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走出售票大厅。
没有合格的介绍信买不了机票,虽说介绍信不是贵重东西,可严格起来真能卡死人。若再让单位送新的,又要耽误一天,离集合时间没几天了,中途再出岔子,劳模们的行程怕是要泡汤。按时送他们去昆明是自己的责任,不能再耽搁——覃允鹤只好再次向关系单位求援,为防再出漏洞,他给三家单位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后请求帮忙提供一张盖好章的空白介绍信。到了下午,三家单位都送来了空白介绍信笺,谢过人家后,覃允鹤终于能重新准备购票。
经历这些糟心事,覃允鹤心里有了顾虑:怕广州那边再出幺蛾子,干脆自己也买了一张去广州的机票——陪劳模们一起去,既能盯着行程,到了广州还能顺便做市场调研,一举两得。一切就绪后,晚上他又安排了一场送行酒。
飞机升空后,三位劳模都是第一次坐飞机。遇到气流时,飞机难免颠簸,三人吓得脸色发白。覃允鹤赶紧安慰:“没事,这是飞机遇到气流了,很快就过去。”可他们还是紧张,双手紧紧抓着座椅,一刻也没松开。飞机经过城市上空时,俯瞰下去,城市像一块块方块,三人从没在空中看过这番景象,好奇得不停问这问那,憨厚老实的本色展露无遗。
两个小时后,飞机在广州白云机场盘旋几圈后落地。他们刚走出机场,接站的汽车就到了。寒暄几句后上车,到了大酒店,覃允鹤正要去登记住宿,却被司机拦下:“不用住店,在大堂稍歇就行,领导马上来陪大家吃饭,吃完直接送你们去机场——三位劳模坐半夜十二点的飞机去昆明,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覃允鹤满是疑问:人还没到,个人信息也没传过来,怎么就提前订好机票了?他反复问司机机票是否准确,司机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错,是我亲自办的,您放心!”听到这话,他才算踏实,忽然觉得开放地区就是不一样,没被证件绊住脚——要是这边不这么苛刻,自己或许根本不用跑这一趟。这几天被这些琐事折腾得疲惫不堪,如今能确保劳模们按时到昆明,也算是不负所托。
晚上送走三位劳模,覃允鹤与燃料公司的刘总经理坐下来喝茶聊天。两人是老熟人,毫无芥蒂,连“我请客你买单”的玩笑都开过。聊到煤炭市场,刘总叹气:“近期销量没起色,还是低迷得很。”他还透露,现在有些公司在公海上交易煤炭,这些煤没关税,价格低得吓人,对国内市场冲击很大。
“这些煤是哪来的?”覃允鹤问。
“有越南的,也有印尼的。”刘总喝了口茶答道。
“这不是走私吗?”
“可不是嘛。”
“没人管?”
“管?怎么管?不少人都被拉下水了。”
“那市场受的影响可太大了。”
“是啊,不然我们这么久怎么没进煤?”
“我说呢,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原来是这么回事。”
“今年市场疲软到根儿上了。”
“近期有反弹的可能吗?”
“不可能,今年想反弹怕是没希望了。”
“为啥?”
“企业不景气呗!现在刚兴起的私营企业,要么停业要么倒闭,连国有企业都步履维艰。”
“这又是为啥?”
“前段时间不是搞政治活动嘛,这些私营企业不少资金来自国外,华侨们怕卷入政治漩涡,要么撤资要么截留资金,小企业自然就停了。用电量少了,电厂发电量就降,用煤量也跟着大减——一个地区只供居民用煤,一年能用上多少?”
两人聊了许久,覃允鹤从刘总口中确认:市场疲软难改。聊完市场,话题又转到别处,覃允鹤问:“你见过林美男吗?”
“见过,那家伙不做煤炭了,改做钢材了。”刘总说。
“林美男这人心眼不检点,之前在大港路招待所长住,跟上海燃料公司的小余住一个房间。有次他带个女人回去,大白天就关上门。小余年纪小,大家让他去搅局,小余在外面一个劲敲门,里面喊‘等一下,马上就好’,可小余还在敲。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那女人趁机溜了,林美男光着上身擦汗,还跟小余说‘好累啊,还是个处女呢’。当时把小余弄得目瞪口呆,我们却笑得一塌糊涂。”
“那家伙到哪都这样,离了女人活不了。他有个情妇,好了好几年,不知为啥女人突然翻脸,说他强奸,还去派出所报案。林美男一开始没当回事,觉得是情人闹脾气,结果女人不依不饶,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他给了女人十万块才平息,单位也待不下去了,就转行走了单干的路。”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刘总便回去了,覃允鹤也回房间休息。或许是这几天太忙太累,他一觉睡到天大亮。想起和刘总约好一起吃早茶,他看了下表——离早茶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没了睡意,他半躺在床上,回想昨晚的谈话:广州市场这么差,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可考察的,不如吃完早茶就回去。
其实“吃早茶”是南方的习惯,北方人大多不熟悉,有的甚至以为只是“早晨喝壶茶”,第一次来难免出洋相。去年公司两位领导就闹过笑话:人家让他们点餐,他们觉得从“小点”到“大点”“特点”点一圈就够了,还点了两瓶啤酒。服务生提醒“现在是吃早茶时间,不适合喝酒”,两人气得起身就走,嘴里还嘟囔“喝啤酒还分时间”。
来南方出差,方言也是个麻烦——方言不是普通话,只在区域内流通,南方人说方言,北方人十有八九听不懂,跟听外语差不多;要是北方人不小心说方言,南方人也会愣住。上次出差,天热口渴,同事在茶铺坐下就喊“老板,给我来碗‘啥哈’”,人家听不懂,问他要喝什么,他一个劲说“啥哈”,比划半天也没说清。最后同事急了,自己端了碗大碗茶,还嘟囔“就是它,真笨”,把老板逗笑了,老板无奈摇头:“这是大碗茶。”这样的笑话,都是方言闹的——说普通话,反倒难有这样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