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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凤仪空寂,独忆故人

宫灯渐昏,夜色已深。

皇帝独自踏着通往凤仪宫的石径,身后只缀着一个提着昏黄风灯的老迈内侍。

青石板上光洁如镜,倒映着清泠泠的月华,每一步落下,都似踏碎了一地散落的银霜。

初秋的夜风拂过,带着透骨的凉意,轻易便将宴席上沾染的浮华酒气吹散殆尽。

“陛下,夜深露重,还是回紫宸殿歇息吧。”

老太监佝偻着腰,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这死寂。

皇帝只随意摆了摆手,宽大的袖袍在夜风里微动:“朕想独自走走,你且退下。”

老太监唇瓣翕动,终究咽下未尽之言,躬身垂首,悄步退至远处朦胧的暗影里。

凤仪宫那两扇朱漆宫门紧闭,如一道尘封的过往。

皇帝抬手,抚上门环,冰冷的铜制兽首纹样硌着指尖,寒气凛然。

他轻轻一推,沉重的门轴发出一声滞涩的呻吟。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宛如一声深沉的叹息,荡入空旷的殿宇深处。

殿内漆黑一片,唯有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投射进来,在地面筛下游移不定的光斑。

皇帝并未命人掌灯,只是缓步踱入这片浓稠的黑暗。

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无声飞舞,如无数微渺的幽魂,在寂静中沉浮。

“垂盈…”

他低低唤出这个在心底盘桓了二十余年,唯有梦中才敢触碰的名字。

声音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响的殿内,显得格外孤寂飘渺,转瞬便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没有回应。

只有他孤零零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

皇帝缓缓走向殿中那尊贵的主座,指尖沿着雕琢精美的凤凰扶手缓缓滑过。

触手冰凉光滑,积着一层薄而均匀的微尘。

二十一年了。

自他登基那日起,这象征着后宫至尊的殿宇,便如一座华丽而巨大的棺椁,再无人息。

靖贵妃明里暗里试探过多少次,宜妃那双眼里也曾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

可她们不懂。

永远也不会懂。

这里,永远只属于曾垂盈。

他此生唯一的皇后。

方才宫宴上的喧哗笑语犹在耳畔,儿女们和睦相处的融融画面本应令他心生宽慰。

可越是这般看似圆满的时刻,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便越是清晰。

那个本应与他并肩而坐,共享这天伦之乐的女子身影,便越发鲜明地刺痛他。

“垂盈,朕今日见了策儿的新妇,倒是个聪慧的。”

皇帝对着空寂的黑暗自言自语,声音在殿壁间撞出微弱的回音。

他顿了顿,仿佛在想象着倾听者的反应。

“像你当年一样,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在内室那面梳妆台前驻足。

昏暗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被岁月和孤寂深刻雕琢过的面容,眼角眉梢皆染风霜。

恍惚间,镜中竟似幻化出另一张脸庞。

黛眉如远山含翠,双眸似秋水凝波,唇角永远噙着一抹温煦如春风的浅笑。

那么近,又那么远。

殿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檐。

皇帝缓缓阖上双目,仿佛如此便能穿透时光的屏障,真切地看见那个本该住在这里,让这冰冷宫室充满暖意的人影。

思绪飘远,溯洄而上。

想来,那不过是他们命定轨迹里,仓促而珍贵的第三次交汇。

那年春分,京城难得一连数日放晴。

天穹湛蓝如洗,澄澈得不掺一丝杂质。

和煦的东风温柔拂过护城河面,揉碎一池碧水,泛起粼粼跃动的碎金。

河畔的垂柳早已抽出了新芽,鹅黄掺着嫩绿,枝条轻软如烟似雾,随风款款摇曳。

曾垂盈执着一柄素雅的青绸伞,沿着湿润的河岸缓步徐行,步履轻盈得几乎无声。

汀兰捧着一只小巧的竹篮紧随其后,篮中盛满了新摘的桃花。

花瓣粉白娇嫩,犹自带着清晨未曦的露气,幽幽暗香浮动。

她们预备着归去后,用这春日鲜蕊做些清甜的桃花糕。

“小姐,您看那边——”汀兰忽然顿住脚步,压低嗓音,遥遥指向不远处河堤转角处。

曾垂盈闻声抬眸望去。

只见临水的一块光洁青石上,闲适地坐着一名年轻男子,墨色长发半束于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颊边。

他身着淡青色云纹锦袍,姿态疏朗,手中执一根细长的青竹鱼竿,正悠然垂钓。

身侧随意搁着一只釉色温润的青瓷酒壶,他偶尔拎起,对着壶嘴浅抿一口。

那份闲适惬意,浑然不似身处繁华京城,倒像是在某个无人叨扰的山野溪畔,独享春光。

曾垂盈步履微滞,认出那是梁绥。

仿佛是水面投石激起的涟漪,又或是那目光本身带着温度,原本望着水波出神的梁绥倏然转过头来。

两道目光,隔着数丈春光与迢迢流水,不偏不倚地相接。

他眼中先是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讶异,随即,那讶异如同冰消雪融,化作唇边一个舒展而明朗的笑意。

他甚至抬起了未执竿的那只手,极其熟稔又自然地朝着她的方向,遥遥招了招。

曾垂盈心中微动,略作夷犹,终是举步上前,行至近前,姿态娴雅地福身一礼。

“殿下好雅兴。”

梁绥将竹竿稳稳卡进石缝,利落起身,随手掸了掸锦袍下摆的尘,朗声笑道:

“春水初涨,正是鱼儿最为肥美之时。曾小姐若有闲暇,不妨一同垂钓片刻?”

曾垂盈眸光流转,瞥了一眼他身侧那只空荡荡的木桶,唇角微抿。

“殿下在此垂钓许久,观这木桶空空,似乎尚一无所获?”

梁绥闻言,非但不见赧然,反而笑意更深,眼底映着粼粼波光。

“垂钓之乐,不在得鱼,而在等鱼。”

他语气闲适,目光澄澈坦然地望定她。

“曾小姐若肯作陪,说不定鱼儿就愿上钩了。”

他这话说得轻松自然,不带半分轻佻,倒让曾垂盈一时寻不出推拒之词。

她微微颔首,示意汀兰退至不远处柳荫下等候,自己则择了梁绥身侧略为平整的青石坐下。

与他之间,隔着约莫一臂宽的距离。

梁绥重新执起青竹鱼竿,手腕微抖,细韧的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噗”一声轻响,没入荡漾的春水之中。

金色日光慷慨洒落河面,碎成万千跳跃的金点,耀得人微微目眩。

二人一时无话,只余水声潺潺,岸柳轻拂,在春光里静静流淌。

“曾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梁绥忽而开口问道,目光仍凝在水面那枚小小浮标上。

曾垂盈略一思忖,道:“不过是些闺阁女儿常做的事,绣花、读书、下棋,兴致来时,便对花抚琴,聊以解闷。”

梁绥侧首,目光从波光潋滟的水面收回,静静落在她沉静温婉的侧颜上,那专注的视线仿佛带着温度。

“我听闻曾小姐的琴艺师从南大家,一曲《汉宫秋月》曾让太傅府的宾客惊叹不已。”

曾垂盈微微一怔:“殿下如何知晓?”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唇角勾起悠然自得的弧度,重新转回头,望着那跳跃的碎金。

“更何况是曾小姐这般才貌双全的佳人,自然有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