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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锦堂现春深 > 第96章 一诺空许,半生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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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一诺空许,半生尽误

自那日起,陆无涯便成了绣坊的常客。

有时携一匣精巧细点,有时奉一卷稀世绣谱,总是不期而至。

周山湄初时每每推却,日子久了,竟也默许了这不速之客的频频造访,甚或在他未至的黄昏,针脚会无端错乱三分。

她渐渐察觉,这位瞧着矜傲的贵公子,内里却藏着一副与她手中绣针相契的细腻心肠。

他留心她偏爱哪种颜色的丝线,记得她常饮哪种茶,甚而在她俯首拈针时,悄悄将窗边的烛台移近寸许,让那光更熨帖地落在绣面上。

某日黄昏,陆无涯邀她去城外的梨园赏花。

周山湄本欲推辞,却拗不过他言语温软的再三恳求,只得答应。

梨园里,千树万树梨花开得正酣,如云堆雪砌,又似琼瑶匝地,铺天盖地漫入眼帘。

周山湄一身素衣青裙,未施粉黛,踽踽行于这繁花似锦之下,步履轻缓,恍若误入隔绝尘嚣的瑶台仙境。

陆无涯紧随其后,目光如影随形,凝在她纤袅如柳的背影上,周遭万千繁华,皆似淡作朦胧的底色。

“山湄。”他倏然停步,在她身后轻唤。

周山湄闻声回眸,几缕青丝拂过微红的面颊。

只见陆无涯摊开掌心,一方素白丝帕静卧其上。

帕上以极细的针脚,绣着两朵并蒂而开的梨花,由深及浅,仿佛带着晨露的莹润。

正是她前几日方才绣成,预备送往市集寄卖的物件。

“这帕子,赠我可好?”

他问道,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周山湄只觉心口猛地一撞,如鹿奔突。

她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迎那灼灼目光,只低声应道:

“不过是寻常物件,公子若不嫌弃,拿去便是。”

陆无涯闻言,小心翼翼地将丝帕折好,珍而重之地纳入怀中,贴胸放着。

下一刻,他却倏然伸手,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因久握绣针而微凉的手背。

周山湄指尖轻颤,欲要抽回,却被他轻轻拢住。

“我要离开金陵了。”他声音滞涩。

周山湄心头一颤,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佯装从容道:“公子本就不属于这里,迟早要走的…”

“但我一定会回来。”

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如灼,紧锁她试图躲闪的双眸。

“待我回来,娶你可好?”

周山湄蓦然抬首,瞳中漾满不敢置信的惊澜,波光潋滟,几欲盈眶。

她不过浮萍般无依无靠的一介绣娘,身世飘零;他却是云端之上的世家子,前程似锦。

其间云泥之别,何止千山万壑?

简直是仙凡路隔。

“公子…莫要说笑…”她唇色发白,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我从不说笑。”陆无涯字字铿锵,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陆无涯对天起誓,待我处理好家中事务,定会回来娶周山湄为妻。”

“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周山湄望着他炽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那道以理智与疏离筑起的堤防,在这一刻,轰然溃散。

喉间哽咽,如有棉絮堵塞,她终是咬着唇,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眼眶中蓄积已久的泪雾再难承载,迷蒙了视线,将眼前人清俊的轮廓与漫天飞雪似的梨花,一同晕染成一片模糊而刻骨的莹白。

离别前夜,陆无涯再次踏月而来,将一枚玉佩塞进她手中。

“这是我自幼佩戴的玉佩,你且收着,当作信物。”

周山湄抚着那温润的玉佩,自枕下取出一方新绣的帕子递予他。

素绢之上,一朵梨花孤洁绽放。

“这上面绣的是我们初遇时的那朵梨花,公子带在身边,莫要…莫要忘了金陵,忘了这里的梨花。”

陆无涯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等我。”他在她耳畔低语,情意绸缪。

青丝交缠,衣香萦绕,窗外更鼓声声,催得人心欲碎。

翌日清晨,周山湄独立渡口,目送陆无涯所乘的乌篷船渐行渐远。

帆影一点一点融进水天苍茫处,终至不见。

晨风不解离愁意,卷起千堆雪似的梨瓣,簌簌落满她单薄的肩头,覆了一层又一层。

……

“她不知道,这一别,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陆皓凝语声轻缈,似恐惊破铜镜里凝驻的旧日时光。

“后来呢?”

梁策望着镜中陆皓凝微红的眼角,心口蓦地一紧,如被细针刺入,泛起绵密涩痛。

陆皓凝纤指轻缓地拂过周山湄枯槁如秋草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满怀眷恋。

铜镜昏黄,模糊地映出周山湄一张木然的侧脸,她眼神空茫地望着虚处,对女儿口中那段关乎她一生悲欢的往事,恍若未闻。

她低声道:“后来啊…娘亲等来的不是花轿,而是一场足以碾碎她一生的风雪。”

谁知这一等,竟是杳无音讯。

金陵的盛夏闷热难当。

周山湄伏在绣架前,忽觉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金星乱迸。

绣花针自指间滑落,她捂唇疾步奔至院中那棵老梨树下,扶着粗糙的树干,呕得撕心裂肺,却只吐出些许酸涩的苦水。

隔壁热心肠的张婶闻声赶来,一见她面色惨白,神色顿变,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

片刻,老人浑浊的眼中浮起复杂的情绪,叹息道:“山湄啊,你这是…有了。”

周山湄如遭雷击,手中紧握的绣绷“啪嗒”一声,直直砸在尘土里。

她颤抖着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那里竟已悄然孕育了一个崭新的生命。

是她和陆无涯的骨肉。

“听婶子一句劝,趁早…打掉吧。”

张婶压着嗓子,四下张望,唯恐被人听去。

“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带着个孩子,往后在这世道可怎么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呐!”

“那陆公子一去不回,这都几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谁知他是不是…”

“不!”周山湄猛地抬头,面色虽苍白,眼中却燃着执拗的光,“我要等他!他定会回来!这孩子…我要留下!”

这是他们情意的见证,是她无尽等待中,唯一的慰藉与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