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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毛悦悦搀扶着虚弱但执意出院的司徒奋仁,离开了医院消毒水气味弥漫的长廊。
求叔站在办公室门口,花白的头发在走廊顶灯下显得有些黯淡。
他看着那两个相互依偎、好像要与世界对抗的年轻背影,终究没有上前阻拦。
作为亲自为司徒奋仁做检查的医生,他比谁都清楚那具身体有着不可逆转的崩坏。作为看着毛悦悦长大的长辈,他更明白这个倔强丫头投入了多深的感情。
最终,所有的劝阻只化作一声沉甸甸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他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马
小玲和况天佑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进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郁苦涩的黑咖啡气味,这让马小玲微微蹙起了眉毛,眼中有过诧异。
她和况天佑在求叔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求叔没有看他们,只是默默地端起桌上那杯几乎没加奶糖的黑咖啡,呷了一口,眉头因那极致的苦涩而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马小玲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求叔,你不是一向嫌黑咖啡太苦,从来不喝的吗?”
求叔缓缓放下那只厚重的陶瓷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抬起眼,目光有些悠远,带着难以排解的郁结:“人老了,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喝点苦的,好像能让心里的苦稍微淡一点。”
况天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冷静地开口:“我以为,您行医多年,又身为毛氏传人,早已将生死看得很淡了。”
“是啊。”
求叔喟叹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作为一个医生,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
“作为毛小方的传人,超度过的枉死游魂更是不计其数。按道理,早就该看通、看透了才对。”
他的话音顿了顿,视线落在虚空中,好像看到了毛悦悦强忍泪水的倔强脸庞,和司徒奋仁眼中那破碎的光芒:“不过看到悦悦和司徒奋仁现在这个样子,我这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有了感慨。”
“有些缘分,来得太不是时候,也太残忍了。”
马小玲闻言,心头袭上一阵强烈的悲哀,为毛悦悦那注定坎坷的情路心疼,也同情司徒奋仁这急转直下的命运。
她嘴唇微微抿起,声音低了下去:“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开始。”
“悦悦也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互相依靠的人。谁知道这条路,还没怎么走,就已经看到尽头了。”
求叔站起身,踱步到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凝视着外面病房楼星星点点的灯光,以及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生命。
“也许,这就是前世积攒的怨,今生注定的报吧。”
“悦悦现在能给他的,恐怕也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和陪伴了。”
况天佑沉默片刻,问出了盘旋在心头已久的疑问:“求叔,按司徒奋仁从前那种自私功利、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你怎么会同意悦悦和他交往?”
求叔转过身,脸上露出复杂的、近乎认命的神情:“我替他们算过。红鸾星动,避无可避。”
“他们俩之间,有着极深的缘分纠缠。这种缘分一旦来了,就像是命定的绳索,挣不脱,也砍不断。”
“不是我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马小玲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这哪里是良缘,分明是一段孽缘。”
求叔走回座位,沉重地点了点头:“嗯……是孽是缘,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他话题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未来现在住在珍珍家是吧?”
“我推算过,后日,便是魔星诞生之期。那时天地阴气最盛,他会乘势而生。”
“我们能帮她的,就尽量帮吧。”
马小玲双手不自觉地握:“未来这一次,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求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忍与决绝:“最终就看她自己,肯不肯,或者说,能不能放弃这个孩子了。”
毛悦悦开着车,载着司徒奋仁回到了他那间位于闹市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寂静的公寓。
家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好像暂时将外面世界隔绝开来。
屋内的景象却提醒着他们下午发生过什么。
地板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好像司徒奋仁此刻破碎的心境。
毛悦悦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恼,而是心疼。
她心疼的不是这些被打碎的东西,而是心疼他。
当时他该是多么痛苦、愤怒和绝望,才会让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如此爆发。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要去厨房找扫帚和畚斗,想尽快将这刺眼的残局收拾干净。
“别动。”
司徒奋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
“我来。”
他重复道,眼神低垂,不敢看她。
他不想让她碰这些危险的碎片,更不想让她来收拾自己失控后留下的烂摊子。
这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坚守一点点可怜的责任感和自尊。
毛悦悦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那种混合着羞愧、倔强和脆弱的神情,让她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没有坚持,只是默默地松开了手,退到一旁,柔声说:“好,那你小心点,别划到手。”
她了解他,此刻任何过分的安慰或体贴,都可能被他敏感地解读为同情和怜悯,那只会更深地刺伤他。
司徒奋仁沉默地拿出清洁工具,然后蹲下身,一片一片地将那些锋利的、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拾起,放进畚斗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玻璃碎片相互碰撞、被扫进畚斗时发出的细碎清脆的响声。
毛悦悦靠在墙边,双手抱在胸前,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她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心里又酸又涩。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听起来不像安慰:“司徒奋仁,你下次要是再敢把家里弄成这样…”
故意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一个足够有威慑力、又能打破这沉重气氛的说法,最后像是终于想到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宣布:“我就把你家里所有的玻璃杯、玻璃制品,全都搬到一起,当着你的面,一个一个摔了!”
“跟你一起听个够本!看谁弄的得响!”
司徒奋仁正在拾取碎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但毛悦悦似乎看到他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嘴角也极其微弱地向上勾了一下,像是被这幼稚又霸道的威胁逗笑了。
但那弧度消失得极快,他低声地,几乎是含在喉咙里,自言自语般地喃喃:“对不起,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总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好…”
毛悦悦走到他身边,也蹲了下来,但没有去碰那些危险的碎片,只是侧着头,看着他低垂写满沮丧的侧脸。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一种分享“黑历史”般的口吻,试图将他的罪孽感和绝望,拉低到普通人也会有情绪失控的平常层面:“谁还没个心情不好想砸东西的时候?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去年跟小玲吵架,气得不行,还狠狠摔过门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
“门锁直接被我摔坏了,我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小玲找人来才把我救出去,蠢死了!”
她用一种轻松带着点自嘲的语气说着,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
司徒奋仁依旧沉默着,没有回应,但毛悦悦注意到,他清扫的动作似乎加快了一些,手臂也更有力了些。
打扫干净后,他站起身,看着那些空的地方,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好像透过那片空地,看到了自己同样空茫的未来。
毛悦悦没有给他继续沉溺在负面情绪中的机会。
她走到他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捧他的脸,给他一个拥抱。而是伸出纤细的食指,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他紧蹙成“川”字的眉心。
“别想了。”
毛悦悦的声音清脆果断:“地板干净了,这件事就翻篇了。”
“过去了,知道吗?”
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他还有些冰凉的手,把他带到沙发边,轻轻按着他坐下。
“现在,司徒奋仁先生。”
她故意用一种严肃的口吻宣布:“你需要为你破坏家庭环境、惊吓到我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司徒奋仁抬起茫然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只见毛悦悦拿起电视遥控器,塞进他手里,然后自己像只慵懒的猫咪,舒服地窝进沙发里。
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把头轻轻靠在他略显单薄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肩膀上。
她用一种命令似的,但是尾音带着撒娇意味说:“代价就是…”
“罚你给我找一个能看得下去的电视节目,直到我睡着为止。”
“记住了,不许选新闻,太无聊了。”
“也不许选那些哭哭啼啼的苦情剧,影响心情。”
她把他强行拉回到“男朋友”这个最普通最平常的角色里。
让他履行一个普通男友在闲暇夜晚可能会做最平常的事情…
那就是陪着有点小任性、小挑剔的女朋友,看一场无关紧要的电视。
司徒奋仁握着那冰冷的遥控器,感受着肩膀上她沉甸甸带着体温的依靠。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檀香气味。
这熟悉的气息奇异地抚平了他脑海中不断进行着自我攻击的声音。
他没有去调台,甚至没有去看电视屏幕。他只是默默地将遥控器放回茶几上。
他伸出胳膊,将她更紧地、更用力地搂进自己怀里,把下巴轻轻地抵在她柔软馨香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悦悦……”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但那股令人心慌的死寂绝望,似乎被怀中这真实的温暖驱散了一些。
“我……”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想说“我爱你”,想说“我舍不得你”,但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作疲惫的叹息,和一个更加用力的拥抱。
毛悦悦在他怀里顺从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脖颈皮肤,能感受到他脉搏一下下有力的跳动。
她闭上眼睛,轻声说:“司徒奋仁,家就是用来放松、用来撒野的地方。”
“累了,可以躺下,痛了,可以喊出来。”
“生气了,只要不伤到自己,砸点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顿了顿:“但是,你得记得,发泄完了,要把‘战场’收拾干净。回来我身边。”
最后,她加上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他的心里,像是命令,又像是此生不渝的誓言:
“我在这儿呢。”
在这一刻,没有绝症的阴霾,没有超能力的负担,没有救世主,也没有害人者的沉重枷锁。
这里只有一个被命运逼到绝境、身心俱疲的男人,和一个用她全部的爱、为他在这残酷现实中,硬生生撑起一片温暖天空的女人。
“阿仁。”
毛悦悦的声音带着困意,软软地响起:“明天呢,咱们两个就回嘉嘉大厦,一起去看看未来。”
司徒奋仁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猛地一颤。
“阿仁”…
她以前总嫌弃这个称呼太肉麻、从来不叫。
此刻听她这样亲昵自然地喊出来,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更紧地抱住她,好像抱住了全世界最后的光亮,低声回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好。”
早晨…王珍珍家附近菜市场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上,带着湿润的泥土和蔬菜清香的气息。
王珍珍提着一个环保布袋,仔细地挑选着新鲜的蔬菜,心里盘算着给未来做点有营养又清淡的早餐。
“好巧啊,王小姐,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一个温和而带着惊喜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王珍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江追那张带着书卷气、笑容干净的脸。
自从那日花朵在胸前绽放后,一种莫名如同宿命般的牵引感就在她心中萦绕不去。
她知道,这可能就是那个黑衣女人说的,她命中注定的缘分。
可是,心底深处,那个叫况天佑的身影,依旧盘踞着一角,未曾完全淡去。
这样期待着与另一个男人的偶遇,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对过往的不安和愧疚。
她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脸上绽开一个温柔得体的微笑,颊边泛起浅浅的红晕,轻声回应:“是啊,江先生,真的好巧。”
“我们好像真的很有缘分呢。”
她说出“缘分”两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目光飞快地在他脸上掠过,又迅速垂下。
江追看着她这欲语还休的娇怯模样,心头微微一动。笑着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她手中袋子里翠绿的青菜上,语气自然地接话:“看来王小姐很会挑菜,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哪天能尝尝你的手艺?”
他的话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一点点试探的亲近。
王珍珍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脸颊更热,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抬手将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这个无意间流露出的小动作,在江追眼里却显得格外动人。
王珍珍微微侧过头,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江先生说笑了……”
江追看着她白皙的侧颈和那微微泛红的耳尖,觉得眼前这个温柔似水又容易害羞的女人,比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女孩形象要有趣得多,也迷人得多。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乘胜追击,语气更加诚恳:“我是认真的。不如就今天?”
“我知道附近有家食材很不错的店,我们可以一起去买,然后我送你回家,顺便观摩学习一下?”
他故意用了“观摩学习”这样略带俏皮的说法,试图缓和气氛,也降低她的防备。
王珍珍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要去她家,心里一惊:“啊?这不合适的,江先生。我家里还有朋友在,不太方便……”
江追却从她的慌乱中看到了希望,他笑容不变,眼神温和:“没关系,我可以等。或者,下次?”
“你看,缘分让我们这么巧遇到,不给它一个发展的机会,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答谢你把书让给我?”
王珍珍看着他真诚而期待的眼神,听着他那些合情合理又带着点“无赖”的请求,原本坚定的拒绝竟有些动摇。
她本身性格就温柔,不太懂得如何强硬地拒绝别人,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让她心绪不宁的男人。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他带着笑意的凝视下败下阵来,轻轻点了点头:“那……那好吧。”
“不过真的只是普通吃顿饭…”
江追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立刻接口道:“当然!君子一言!”
他心里却因为这次“乘胜追击”的成功而雀跃不已。
王珍珍家客房…
金未来在王珍珍家的客房里沉睡着,然而她的睡眠并不安稳。
不知何时,她那宽大的睡裙下,腹部又明显地隆起了一圈,如同里面藏着一个正在飞速成长的生命。
堂本静的身影,再次不受控制地侵入了她的梦乡。
自从上次因为他在监狱里打死人的事情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相见了。
梦境之中,雾气氤氲。
金未来穿着一身鲜艳的橙色和服,背对着同样穿着传统和服,神情忐忑的堂本静。
堂本静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懊悔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讨好认错的意味:“未来……”
“我以为你再也不肯睡觉,再也不愿见我了……”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发誓,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未来求你……”
金未来背对着他,内心挣扎而痛苦。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他那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个思维异于常人的僵尸,能否理解和接受这个孩子可能带来的后果。
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好像在汲取勇气。
终于,她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复杂。
堂本静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那异常凸起的肚子上,他先是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惊讶,随即心头涌上一股被针刺般的伤心失落。
“未来……你……”
他的声音干涩。
金未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宣布:“我怀孕了。”
堂本静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拒绝听懂,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脱口而出一个让他自己心碎的问题:“你……你有男朋友了吗?”
这话问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很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自嘲地低笑了两声,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我以为…”
“你这么漂亮,这么好,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苦涩的认命:“这也对,我是个犯人,被关在牢里,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要求你在外面等我几十年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到现在才想明白……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他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绿帽”剧情里,痛苦得无以复加。
金未来看着他这副自说自话、完全偏离真相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打断了他荒谬的猜想,提高了音量:“你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啊!孩子是你的!”
堂本静猛地摇头,根本不信,指着她的肚子:“不可能啊。”
“你这肚子,看着没有五个月,也有六个月大了!”
“我们……你不要骗我了!”
“我可以接受的,我不怕!”
他嘴上说着不怕,但声音里的颤抖和眼底的绝望却出卖了他。
自己觉得自己彻底毁掉了心爱女人的幸福,痛苦地走到她身后,声音低沉沙哑:“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我……我先走了。”
他不想亲眼看着她属于别人。
金未来听他居然要走,还要把“负心”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顿时急了,有点委屈:“你爱信不信!”
“我告诉你,情人节第二天我就开始吐了!第三天肚子就这么大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会出生!”
堂本静听到“情人节第二天”,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看着金未来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试探着问:“孩子……真的……是我的?”
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一碰就碎。
金未来被他这反复的质疑气得简直要笑出来,她撇了撇嘴,赌气地说道:“算了!你说得对,孩子不是你的!”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走吧!”
说完,她像是安慰般,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在告诉里面的宝宝不要听爸爸的混账话。
“我们以后不用再见面了!”
她心一横,就要强行脱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梦境。
“不要!”
堂本静听到不用再见面,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疑虑。
他不能失去未来!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伸手,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急切慌乱:“未来!别走!我相信!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了!”
金未来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不要勉强你自己!反正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堂本静此刻哪里还管什么逻辑常理,只要她不离开,说什么他都信!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说:“我想清楚了!你不可能骗我的!”
“孩子是我的!我是爸爸!我做爸爸啦!!”
巨大的喜悦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冲散了他刚才所有的阴霾。
他像个得到梦寐以求玩具的孩子,脸上绽放出狂喜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那隆起的腹部,眼中都是初为人父的激动。
“想不到我堂本静居然在梦里有了儿子!”
“哈哈哈哈!”
他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金未来看着他这副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哭笑不得,轻轻拂开他试图摸过来的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相信我说的话了,那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也要认真地听,并且试着去相信,可以吗?”
堂本静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笑呵呵地点头,已经开始畅想未来:“好啊!你说!”
“你说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如果是女孩子……叫堂本晶香怎么样?男孩子的话叫……”
金未来无奈地打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脸凝重地看着他:“马小玲和求叔都说,僵尸是六道之外的死物,根本不能生孩子。”
堂本静闻言,非但没有担心,反而一脸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得意洋洋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这说明我厉害啊!打破了常规!”
金未来看他还是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着急,语气加重了些:“如果僵尸真的要强行生孩子,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传说中会带来灾祸的魔星啊!”
“他出生,可能会害死很多很多人的!”
堂本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自豪:“这有什么关系?他爸爸我也杀了不少人啊!这说明他继承了我的‘优点’!”
金未来感觉跟他简直无法沟通,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激动地说:“但是我没有杀过人啊!”
“我不想杀人!”
“可是孩子他已经快要控制住我了,逼着我去杀人了!”
“我差点就杀了正中和司徒你明白不明白啊!”
她想起之前的失控,声音里带上了后怕的颤抖。
堂本静眼睛一亮,竟然拍手称赞:“我孩子太棒了!还没出生就知道要杀人!”
“比他爸爸我当年强多了!”
金未来终于忍无可忍,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提高了音量:“堂本静!我告诉你,我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因为他是我们的骨肉!”
“但是我不愿意!我绝对不愿意他还没有出生,手上就沾满了鲜血,成为一个杀人凶手!”
她喘了口气,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算就算他出生后,只是个普通的、需要喝血的僵尸。”
“你说,他要如何面对外面的世界?”
“怎么样去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生活?”
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描绘着一幅残酷的画面:“别的孩子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可以开心地吃冰淇淋、糖果,在阳光下奔跑。”
“而他呢?他只能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喝着冰冷的血包,还要听着他的爸爸整天教他怎么去杀人、怎么去害人吗?”
“你说,他如果知道自己是这样出生的,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会开心吗?”
“他会幸福吗?”
堂本静脸上的笑容和得意,终于在她这一连串泣血般的质问中,慢慢凝固、消失。
他听明白了未来话语里深沉的担忧,但也从中听出了另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潜台词。
猛地转过头,不敢看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抗拒:“你…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那是他堂本静的孩子啊!他血脉的延续!
金未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开始认真思考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沉重。
她放软了声音,带着恳求:“我不是不想要他,阿静。”
“我是想让你,和我一起,认真地、冷静地考虑一下这些问题,我才来见你的。”
“我希望,我们能为他的未来负责。”
堂本静猛地转过头,情绪有些激动,固执地重复:“不行!我不同意!那是我的儿子!我的!”
他无法接受失去这个刚刚得知存在的骨肉。
金未来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挪动脚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僵硬的身体。
她的脸颊贴在他宽阔却冰冷的背脊上,声音轻柔得像叹息,带着无限的哀求和期盼:“阿静,我求求你,试着就用一次,尝试用一个正常爱孩子的父亲的角度。”
“去为我们的儿子考虑考虑,好不好?”
“就一下,就一次!”
堂本静身体猛地一颤,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柔软凸起,正紧密地贴着自己。
那里,孕育着他和未来的孩子,流淌着他们共同的血脉。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又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大部分的激动偏执,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金未来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慢慢地松开环抱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身影开始在梦境中变得模糊。
“我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你的答复。”
她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是信任,也是沉重的托付:“我相信你会做出对宝宝最好的选择。”
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朦胧的梦境雾气之中。
金未来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撑着手臂,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摸了摸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心情复杂难言。
起身,打开房门,看到了歪在客厅沙发上,眼下带着浓重黑眼圈的金正中,他脚边还散落着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籍。
金正中听到动静,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干表姨,怎么不多睡会儿?”
金未来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勉强笑了笑,心里却酸涩不已:“睡醒了。珍珍呢?”
金正中打了个哈欠,指了指门口:“出去买菜了,说要给你做好吃的。”
金未来的目光落在他浓重的黑眼圈和满地狼藉的书本上,内疚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声音有些发颤:“正中,你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吗?”
金正中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试图让气氛轻松些:“嗯,是啊。不过没事!”
“咱俩谁跟谁啊,是亲人嘛!”
“我不帮你,谁帮你呀?”
他拍了拍胸脯,做出一个“包在我身上”的姿势。
金未来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我太幸运了,能遇到你们这些朋友,还有你这个亲人。”
金正中最怕她哭,连忙摆手,夸张地说:“哎哟喂!”
“别别别!千万别煽情啊!”
“我告诉你,哭对孕妇不好!对宝宝也不好!快收回去!”
就在这时,门铃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金正中立刻跳起来:“肯定是珍珍回来了!你坐着别动,好好歇着,我去开门!”
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意外地看到王珍珍身边还站着一个气质温文、面带微笑的陌生男人。
金正中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着疑惑问道:“珍珍,你回来了。这位是……?”
江追上前一步,礼貌地微笑道:“你好,我是古叔的儿子,江追。冒昧来访。”
王珍珍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红晕,侧身请江追进来,一边解释道:“在菜市场遇到的,江先生他正好有空。”
她连忙去倒了两杯茶,递给金正中和江追:“喝点茶吧。”
江追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谢”。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书籍,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对金正中说道:“哇,王小姐,没想到你对这些玄学古籍这么有研究,真是博学。”
金正中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抢着说道:“啊!这些书是我的!不是珍珍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开始自我介绍:“咳咳,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
“在咱们这嘉嘉大厦,你就随便打听,没人不知道我金正中金大师的名号!”
王珍珍在一旁看着他又开始“吹嘘”,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江追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轻声说:“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未来。”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金未来的房间。
金正中看着王珍珍进了房间,立刻凑近江追,脸上写满了八卦的好奇,压低声音问:“江先生,看你和我们珍珍挺熟的嘛?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江追被他直白的问题问得笑了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打量着他:“你还挺有趣的嘛。”
“我听我爸提起过你,说嘉嘉大厦有位玄武童子?就是你吧?”
金正中一听对方居然知道自己“辉煌”的过去,更是来了精神,连连点头,得意洋洋:“唉!对对对!”
“就是我!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了吧?连古叔都跟你提过我。”
王珍珍客房内…
王珍珍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关切地看着金未来:“未来,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金未来摇了摇头,握住王珍珍的手,声音带着疲惫和迷茫:“珍珍,我刚刚在梦里见过堂本静了。”
王珍珍立刻紧张起来,追问道:“他怎么说?他愿意负责吗?”
金未来苦笑了一下,眼神黯淡:“他…一开始根本不信孩子是他的,后来信了,又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想过孩子出生后要面对的问题。”
“我让他好好想想,他还没想好。”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决绝:“我想我可能不能完全倚靠他了。这个决定,终究要我自己来做。”
王珍珍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回握她的手。
金未来抬起头,眼中都是迷茫挣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王珍珍,轻声问:“珍珍,如果你是现在的我,你会不会要这个孩子?”
王珍珍几乎没有犹豫,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声音温柔:“我会。”
“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孩子生下来。”
她如此坚定的态度,让金未来感到一丝敬佩,也更加困惑:“但是求叔说过,这个孩子会带着血和罪孽出世。他会害人的…”
王珍珍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金未来放在肚子上的手背上,她的眼神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如果那些罪孽注定要有人来承受,那就让我来。”
“因为,我是他的妈妈。”
金未来看着她,眼中涌上热泪,声音哽咽:“珍珍,我知道你将来一定会是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可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怕我教不好他,怕我保护不了他。”
王珍珍心疼地抱住她,柔声安慰:“未来,不要逼自己了…”
金未来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她慢慢直起身,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泪痕的、却异常柔软的笑容:“珍珍,其实…我心底里,是很想把他生下来的。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妈妈,但是……”
她的目光落在王珍珍温柔坚定的脸庞上,眼中重新燃起微弱的希望之光:“但是有你这个善良、坚强的好干妈在身边,一直教他,引导他,爱他……”
她的声音带着憧憬和不确定的期盼:“说不定,他出生以后,真的不会去做坏事,会变成一个好孩子呢?对不对?”
王珍珍看着她眼中那渺茫却真实的希望,她用力地点点头,握住金未来的手,许下郑重的承诺,声音温柔而有力:“我会的,未来。”
“我一定会帮你,我们一起,好好爱这个孩子,教这个孩子。”
“让他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血液,还有阳光温暖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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