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303章 暗账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锈蚀着人骨的铁箍被胡靖轩的人像处理垃圾一样装袋运走,但那股冰冷的寒意,却留在了清江浦的空气里,渗进了每一个目睹者的毛孔。河湾的清淤工作没有继续,雇来的短工们拿了钱,第二天却没几个人再来。胡靖轩开出了更高的工钱,响应者依旧寥寥。

恐惧,比胡靖轩的银元更有力量。

胡靖轩没有强求。他似乎改变了策略,不再急于清理河湾那看得见的淤泥,转而开始频繁拜访镇公所和镇上几位有影响力的乡绅。他的马车时常停在某家高门大院外,一待就是大半天。他在编织另一张网,一张用利益和关系构筑的,试图将清江浦连同它那段不堪的过往一起网住的网。

陈渡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将乌篷船泊在老码头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除了回济世堂吃饭睡觉,大多时间都待在船上,或是独自在运河边踱步,像是在丈量这片土地下埋藏的秘密。他没有阻止胡靖轩,也没有与任何人多说什么。

阿青则继续着她的记录。她在册子上画下了那段锈蚀人骨被挖出的场景,画下了胡靖轩马车穿梭的路线,也画下了镇上人们日益复杂的表情——有对胡靖轩许诺的期盼,有对河湾邪性的恐惧,还有事不关己的麻木。

这天下午,济世堂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柳寒烟。

她不再是那副憔悴寻夫的模样,虽然衣着依旧朴素,但眼神锐利,步履沉稳。她径直找到林老先生和陈渡。

“林老先生,陈大哥,”她开门见山,从随身包袱里取出那个从胡府假山下挖出的石函,放在了桌上,“我回来了。”

石函表面还沾着干涸的泥土,透着阴冷的气息。

“柳女士,你这是……”林老先生有些不解。

柳寒烟没有打开石函,而是看向陈渡:“陈大哥,我离开这些天,去了省城,托了些关系,查证了一些事情。”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关于我丈夫沈文澜的失踪,关于胡家,也关于……那艘‘镇河母船’。”

陈渡的目光落在石函上,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

“我丈夫当年,并非单纯游历访古。他是受省里一位开明士绅所托,暗中查访运河漕运遗留的积弊,尤其是胡家借助运河网络进行的非法勾当。他查到了一些线索,指向那艘‘镇河母船’的最后航程,然后……人就没了。”

柳寒烟的手轻轻抚过冰冷的石函:“我潜入胡府,找到这个,起初以为只是胡家藏匿的什么罪证。但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装的,不是金银,也不是书信。”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掀开了石函的盖子。

里面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几本装订简陋、纸张发黄脆硬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柳寒烟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货物的出入、银钱的流向、人名的代号,时间跨度长达十余年。与赵老头带回的那本记录胡家暗账的大账册不同,这本册子里的记录更为隐晦,涉及的层面似乎更高,有些款项的去向,指向了当时官府和帮会的某些头面人物。

“这是胡永财的私账,”柳寒烟声音冰冷,“记录的不是胡家明面上的生意,而是他打通关节、经营关系网的所有见不得光的开销,还有……一些更隐秘的交易记录。我怀疑,‘镇河母船’上那批烟土军火,背后的东家,不止胡家一家。胡永财,可能只是个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或者,是被人推出来顶罪的弃子。”

这个推断,比胡永财自己放火沉船更为惊人!如果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那这艘船的沉没,这四十七条人命,就不仅仅是胡家的罪孽,而是一张更为庞大、盘根错节的黑色网络共同作用的结果!

林老先生倒吸一口凉气。陈渡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拿起另一本册子,快速翻看着。

“我丈夫,很可能就是因为查到了这些,才被灭口的。”柳寒烟眼圈微红,但眼神依旧坚定,“胡靖轩这次回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建个码头。他恐怕是得到了风声,知道当年的事情可能捂不住了,急着回来清理首尾,能掩盖的掩盖,能切割的切割,甚至……还想趁机最后捞一笔。”

她看向陈渡:“陈大哥,你带回来的证据,加上这些私账,还有赵老先生手里的暗账,或许……能拼凑出更完整的真相。”

陈渡合上册子,沉默片刻,问道:“你把这些拿出来,想做什么?”

“我要一个公道!”柳寒烟斩钉截铁,“为我丈夫,也为那四十七个沉冤河底的无辜者!胡靖轩想掩盖,我偏要把它掀开!就算扳不倒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势力,也要让胡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济世堂内一片寂静。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着几人凝重的脸庞。石函里的私账,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掀起了更深、更暗的漩涡。

阿青站在一旁,看着那几本看似不起眼、却重若千钧的册子,看着柳寒烟坚毅的侧脸,又看了看哥哥沉默的背影。

她明白,清江浦的“河葬”,埋葬的不仅仅是一条船和四十七条人命,更是一段交织着权力、金钱和血腥的黑暗历史。而现在,埋葬者想要彻底掩盖,而像柳寒烟、像她哥哥这样的人,却执意要将其挖掘出来,哪怕过程充满凶险。

陈渡将册子放回石函,盖上盖子。

“这些东西,先放在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胡靖轩在镇上活动,省城那边,未必没有他的眼线。不要轻举妄动。”

柳寒烟点了点头。

陈渡又看向林老先生和阿青:“济世堂,暂时也不要卷得太深。”

就在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似乎有不少人朝着镇子入口方向涌去。

一个街坊气喘吁吁地跑进济世堂,脸上带着兴奋和好奇:“林老先生!快去看!省里……省里来大官了!说是要来视察河湾,过问铁路改线的事!”

省里来人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

陈渡和柳寒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胡靖轩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他不仅搞定了本地乡绅,连省里的路子,似乎也打通了。

风雨欲来。

阿青默默翻开册子,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一顶官帽,官帽的阴影,正笼罩在代表清江浦的简单轮廓上。

她在阴影旁边,写下了两个字: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