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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110章 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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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劈柴的声音很有规律,不紧不慢,“咔,咔,咔”,像是这死寂村庄唯一的心跳。陈渡守在门缝后,看着那佝偻的背影在渐亮的天光里起落。柴刀锈迹斑斑,但落点精准,干燥的木柴应声裂成均匀的两半。

他看不透这老人。那沉默不像山民的淳朴木讷,更像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枯寂,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的疏离。

阿青在土炕上发出细微的呻吟,肩膀无意识地抽搐。陈渡回到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伤口处的布条又被渗出的液体浸湿了,颜色发暗。不能再拖了。

他走到门口,拉开一点缝隙。老人刚好劈完最后一根柴,正慢吞吞地将劈好的柴火拢在一起,堆砌整齐。

“老伯。”陈渡开口,声音因干渴和紧张而嘶哑。

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乱糟糟的白发看向他,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妹子……伤得很重,发烧了。您……您懂草药吗?或者,这附近哪里有郎中?”陈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恳切,而不是威胁。

老人看着他,又看了看炕上昏迷的阿青,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陈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抬起拄着木棍的手,指向村子西头,那更深的山里。

“往里走,过了断魂沟,有个采药的老乔头。”老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涩,没什么起伏,“不过他脾气怪,救不救人,看缘分。”

断魂沟。光听名字就不是善地。

“多谢老伯。”陈渡道了谢,心里却沉甸甸的。去找一个脾气古怪、不知在哪的采药人,穿越一个叫“断魂沟”的地方,带着一个垂危的伤者,这希望渺茫得近乎残忍。

老人不再理会他,抱起几根劈好的柴,步履蹒跚地走回屋里,添到灶膛即将熄灭的余烬里。火光重新跳跃起来,映亮了他布满沟壑的侧脸。

陈渡退回炕边,看着阿青越来越差的脸色,心急如焚。他掏出怀里的油布包,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表面。地图,记录,骷髅头标记……这些东西现在救不了阿青的命。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堆着一些老人采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草药,有些他甚至能叫出名字,是山里常见的止血消炎的品种。他心中一动,看向灶台前沉默坐着的老人。

“老伯,那些草药……能匀我一点吗?我妹子她……”

老人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拿着烧火棍的手,意思像是“随便”。

陈渡不再客气,走过去,从那堆草药里挑出几样认识的——三七、白芨、还有几片苦蒿叶子。他找来一个相对干净的瓦片,将草药放在上面,又从水缸里舀了点水,用另一块石头小心地捣碎。

绿色的草汁混合着根茎的碎末,散发出清苦的气味。他拿着捣好的药泥回到炕边,解开阿青伤口的布条。

伤口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红肿蔓延到了锁骨下方,脓液黏稠发黄,边缘的皮肉开始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他心一横,用清水再次冲洗后,将冰凉的药泥小心地敷了上去。

阿青在昏迷中疼得猛地一颤,身体弓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陈渡死死按住她,直到那阵剧烈的疼痛过去,她才重新瘫软下去,呼吸变得更加微弱。

敷好药,重新包扎,陈渡累出一身汗。他靠在炕沿,看着阿青依旧紧蹙的眉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些草药,最多只能延缓,救不了根本。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灶膛里的火再次弱下去,屋内的光线也渐渐偏斜,已是下午。

老人一直坐在灶前,像一尊石雕。除了偶尔添柴,几乎没有动过。

陈渡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早上那碗糊糊早已消耗殆尽。他看向老人,发现不知何时,老人面前的地上,用柴枝划出了几道简单的线条。

那线条……陈渡眯起眼仔细看。虽然粗糙,但隐约能看出是山势的走向,中间一道深痕,像是一条沟壑。断魂沟?

老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用脚随意地将那些线条抹去了,然后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柴刀和一根绳子,看样子又要出门。

“老伯,您去哪?”陈渡下意识问道。

老人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陈渡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砍柴。”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干巴巴的,“天黑前回不来,门从里面闩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佝偻着背,拄着木棍,一步步走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村口通往山林的小路上。

屋子里只剩下陈渡和阿青,还有一室令人不安的寂静。

门从里面闩好?天黑前回不来?

陈渡走到门边,看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这老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在暗示着什么。这村子绝对不安全,甚至可能比外面的山林更危险。

他闩好门,回到炕边。阿青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点,也许是草药起了点作用,但高烧依旧没退。

他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那个虚无缥缈的“采药老乔头”身上。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那堆草药上,又看了看灶台上那个空了的瓦罐。

也许……可以再熬点药汁?或者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

他开始在屋里更仔细地搜寻起来。土炕上除了破旧的席子空无一物。灶台下的灰烬里也只有些烧剩的柴头。墙角堆放的杂物多是些用坏的农具和破烂家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灶台底部一块有些松动的砖石。

他蹲下身,用手抠了抠,那块砖石竟然被他徒手撬动了。砖石后面,是一个不大的空洞。

他心跳加速,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他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制作粗糙的陶土娃娃。娃娃没有五官,只在胸口的位置,用某种红色的颜料,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触目惊心的叉。

像是某种诅咒,或者……标记。

陈渡拿着这个冰冷的陶土娃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老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村子,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猛地抬头,透过窗户上破旧的窗纸,看向外面死寂的、如同鬼域的村庄。

天黑前回不来……

他感觉,夜幕降临之时,恐怕才是真正危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