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的身体在阳燧石日以继夜的温养与秦若兰的精心调理下,一日好过一日。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了红润,清澈的大眼睛里重新有了神采,甚至能下床在院子里慢慢走动,追着蝴蝶玩耍。陈府上空笼罩了多日的阴云,似乎终于透进了几缕阳光。为冲喜气,也为了扫去连日来的压抑,柳如烟提议,在陈安五岁生辰这日,于府中办一场简单的家宴,只一家人团聚,不为庆排场,只为求个平安喜乐。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连日来的提心吊胆,确实需要一点温情来慰藉。苏晚晴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陈安爱吃的清淡小菜和一碗长寿面;秦若兰备下了温补的药膳汤羹;林红袖则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对羽毛鲜艳的鹦鹉,挂在廊下,添了几分生气;连小雪晴似乎也感应到哥哥好转,咿咿呀呀地笑得格外开心。
生辰这日傍晚,陈府内院张灯结彩,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温馨。小小的花厅里,摆了一桌精致的家宴。陈铭也特意提早回府,换下了官袍,穿着一身家常的靛蓝色锦袍,眉宇间的凝重似乎也淡去了几分。他抱着穿戴一新的陈安坐在主位,小家伙今日格外精神,头上戴着苏晚晴新做的虎头帽,更显伶俐可爱。
“祝我们安儿,生辰吉乐,从今往后,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陈铭举杯,杯中是以茶代酒的清露,目光扫过围坐的妻妾,声音温和而郑重。
“祝安儿平安喜乐!”秦若兰、柳如烟、苏晚晴齐声应和,眼中都带着欣慰的笑意。林红袖虽不擅言辞,也端起酒杯,对着陈安点了点头。
陈安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捧着自己的小玉碗,里面是甜甜的杏仁茶,奶声奶气地说:“谢谢爹爹!谢谢娘亲!谢谢各位娘亲!安儿以后一定乖乖的,不让你们担心!”
稚嫩的话语,惹得众人莞尔,花厅里充满了久违的轻松与暖意。丫鬟仆役们也都得了赏赐,脸上带着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然而,在这片温馨祥和的表象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却被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林红袖敏锐地捕捉到了。
负责布菜的几个丫鬟中,有一个面生的二等丫鬟,手脚似乎格外利落,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将陈安喜欢的菜式转到他面前,递碗递勺也异常殷勤。这原本算不上什么,但在林红袖眼中,这丫鬟的眼神太过灵活,时不时飞快地扫过陈安面前的碗碟,尤其是在那碗苏晚晴特意炖了许久、准备最后端上的冰糖燕窝羹被端上来时,她递上小汤匙的动作,似乎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
林红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陈铭早已下令,陈安的一切饮食需经秦若兰亲自查验。这碗燕窝羹端上来前,秦若兰确实用银针试过,并无异样。但林红袖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对方接连失手,这次若再行动,绝不会再用轻易能被试出的毒药。
那丫鬟放下汤匙,正要退下。就在这时,廊下挂着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尖声叫了起来,打断了片刻的喧闹。几乎同时,陈安被吸引,扭头看向鹦鹉,小手不经意地一挥,碰倒了面前的小汤匙。
“叮当”一声脆响,汤匙落在碟子上,又滚落在地。
“哎呀。”陈安轻呼一声。
那面生的丫鬟反应极快,立刻躬身道:“小少爷恕罪,奴婢这就给您换一个。”说着,便从身旁另一个丫鬟捧着的托盘里,取出一只干净的汤匙,动作自然地向陈安递去。
电光火石之间,林红袖动了!
她原本坐在稍远的位置,此刻却如一道红色闪电般掠至陈安身边,出手如电,并非去接那汤匙,而是一把扣住了那递汤匙的丫鬟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那丫鬟顿时痛呼出声,手中的汤匙“当啷”落地。
这一下变故突生,满座皆惊!
“红袖?”陈铭脸色一沉,目光如刀般射向那丫鬟。
秦若兰、柳如烟、苏晚晴也瞬间站起,将陈安护在身后。
那丫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林、林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奴婢……奴婢只是给少爷换汤匙……”
林红袖根本不理会她的辩解,扣住她手腕的手指用力一捏,另一只手迅速在她袖中一探,摸出一个极小、如同耳挖勺大小、顶端却带着细微孔隙的银质物件。她将那物件往自己杯中残酒里一浸,片刻后取出,只见那银质尖端,竟隐隐泛起一丝诡异的幽蓝色!
“空心匙!藏毒!”林红袖声音冰冷,将那物件掷于地上。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毒匙设计得极为精巧,若非林红袖眼力毒辣、出手果决,待陈安用了这汤匙,毒性便会随着食物悄然入口,神不知鬼不觉!
陈铭霍然起身,脸上温和尽去,只剩下骇人的冰寒!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已阴毒至此,竟敢在家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用这种方式下手!若非红袖……
“说!谁指使你的!”陈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整个花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
那丫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大人饶命!是……是有人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让奴婢……让奴婢在今日找机会……用这勺子……奴婢不知道是毒药啊!他说只是……只是让少爷拉拉肚子……求大人明察!饶命啊!”
“拖下去!严加审问!撬开她的嘴!”陈铭厉声下令,影七立刻带人将那面如死灰的丫鬟拖走。
喜庆的家宴,瞬间蒙上了血色。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小脸发白,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襟。苏晚晴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陈铭看着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家人,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喷薄而出!冯保!国师!你们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毒手伸向我儿!伸向我的家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滔天杀意,走到林红袖面前,深深一揖:“红袖,今日多亏有你!”
林红袖扶住他,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分内之事。夫君,府中……仍需彻查。”
“我知道。”陈铭点头,眼神冰冷如铁,“这笔账,我会连本带利,跟他们算清楚!”
他转身,对家人沉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安儿受惊了,晚晴,你带他和雪晴先回房休息。若兰,如烟,府中上下,再筛一遍!红袖,随我来书房!”
温馨的生辰宴,以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告终。但同时也彻底斩断了冯保伸入陈府最深的一只黑手。陈铭知道,最后的摊牌,已经不远了。他必须更快,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