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1月19日 02:17 北海，东经5°12′，北纬58°40′
代英的侦察巡洋舰“卡文迪许”号的了望手在夜色里最先撕开了黑暗——不是探照灯，是凭肉眼捕捉到三海里外断续的煤烟火星，还有船体切开浪涌的闷响。没有雷达，只有帆布罩住的信号灯在桅杆上盲闪，了望手喊破了嗓子，声线裹在海风里碎成渣：“左舷！大型舰体！至少三艘！烟囱数量不对——是汉斯的快速战列舰！”
“卡文迪许”号没敢开探照灯，舰长只下令把航速压到12节，侧舷炮口虚指，同时用加密摩尔斯码往旗舰“复仇”号发报，电键敲得劈啪响，字符颠三倒四：“发现快速战列舰纵队，航向180，航速24，数量不明，疑似马肯森级，坐标58°40′N，5°12′E——”
夜色是最好的伪装，也是最大的混乱源。汉斯的纵队里，“马肯森”号在前，“斯佩伯爵”号跟在左后，还有一艘“德弗林格尔”级战列巡洋舰殿后，舰长们都靠罗盘和航速表摸路，了望手的视野被浪沫糊住，只知道前方有友舰的尾灯，却分不清那是己方的“科隆”号轻巡还是代英的船。
02:29，“卡文迪许”号的发报天线被海风扯断了半截，信号戛然而止。舰长咬着牙下令转向，想绕到纵队侧后确认数量，却没注意右舷暗处窜出一艘汉斯的鱼雷艇——没有灯光，只有螺旋桨的嗡鸣，两舰相距不足800米时，鱼雷艇艇长才惊觉是敌舰，仓促打满舵，“卡文迪许”号的舰艏还是狠狠撞在了鱼雷艇的中部，钢板撕裂的巨响盖过了海浪，鱼雷艇的甲板瞬间被海水漫过，船员的惨叫被卷进漩涡里，“卡文迪许”号的艏锚舱变形，航速骤降到8节，只能原地打转，成了夜色里的活靶子。
02:37，代英的“声望”号战列巡洋舰接收到“卡文迪许”号最后的模糊信号，舰长没等旗舰指令，带着两艘“勇敢”级轻巡就往坐标冲。没有雷达，全靠听觉和偶尔亮起的信号弹辨位，“声望”号的副炮长误把远处“马肯森”号的通风管火光当成了友舰信号灯，下令暂不开火，可就在这时，汉斯的“斯佩伯爵”号率先开炮——不是瞄准，是了望手喊“右舷有舰影”，主炮长直接填弹发射，350mm炮弹擦着“声望”号的舰艉飞过，落在海里炸起冲天的水柱，水花劈头盖脸砸在甲板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弹片。
混乱开始扩散。代英的另一艘侦察舰“格拉斯哥”号想靠拢“卡文迪许”号，却在夜色里认错了方向，直直撞向己方的“坎伯兰”号重巡，两舰的舰舷撞出巨大的凹坑，锚链断裂甩飞，砸断了三名水兵的腿，“格拉斯哥”号的舰艏歪向一侧，航速彻底归零；汉斯那边，“德弗林格尔”号以为侧后传来的撞击声是代英潜艇偷袭，胡乱向黑暗里发射深水炸弹，震波掀得附近的鱼雷艇东倒西歪，有两艘鱼雷艇慌不择路，互相碰撞，其中一艘的鱼雷发射管被撞坏，鱼雷走火，贴着水面窜向“马肯森”号，好在距离太近，鱼雷撞在“马肯森”号的舷侧装甲上没爆炸，只留下一道灼痕。
02:51，双方的主力战列舰还没完全接阵，却已经在黑暗里打成了一锅粥。没有统一的指挥信号，没有精准的目标识别，只有炮口焰一次次撕开夜色，每一次闪光都让了望手短暂失明，接着又是新一轮的误判——代英的“决心”号战列舰把己方“约克”号重巡的轮廓当成了“马肯森”号，打出一轮齐射，炮弹落在“约克”号前方200米处，“约克”号舰长以为被集火，立刻还击，却不知道自己打的是“决心”号；汉斯的“马肯森”号主炮连续卡壳两次，炮组在黑暗里抢修，煤烟和火药味混在一起，有人摸错了弹药舱，把高爆弹当成穿甲弹填了进去，发射后只在远处掀起一团没用的火光。
海面上全是呼救的哨声、船体碰撞的闷响、炮弹落水的炸响，还有船员在黑暗里喊着辨认友军的德语和英语，没人能说清到底打了谁，到底谁在哪个方位，只有冰冷的海水不断涌进破损的船舱，夜色里的每一个影子，都既是敌人，也可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