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齐砚舟将最后一名嫌疑人移交警方后返回医院,天还未亮。他换上白大褂,径直走向三号手术室。林夏已在门口等候,手中握着病历本。
“肝移植患者已经入室,”她说,“血压偏低,但还能维持。”
齐砚舟点头,迅速完成洗手消毒,步入手术室。灯光落下,他站定台前,动作干脆利落。护士递来器械,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全神贯注投入准备。
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全程无人提及码头事件,也无人提起郑天豪。直到最后一针缝合完毕,主刀护士才低声开口:“刚才警局来电,全球通缉名单已发布。郑天豪手下十三名核心成员,两天内抓获十人,剩余三人仍在逃。”
齐砚舟并未抬头,只平静道:“监测心率。”
又过了十分钟,手术正式结束。他摘下口罩,额角渗出一层薄汗。左肩的伤口早已拆线,活动自如。护士问他是否需要休息,他摇头拒绝。
“岑小姐来接你吗?”护士问。
“告诉她,我晚点回去。”说完,他转身去写术后记录。
中午十二点,市一院宣传科收到一段视频——来自监狱方面的官方采访画面。郑天豪身穿囚服,手腕缠着纱布,面色青灰地坐在镜头前。记者问他是否认罪,他突然抬眼,声音沙哑:“齐砚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画面被截图传入医院内部群,无人敢转发给齐砚舟。林夏看到后,立刻转给了岑晚秋。
岑晚秋正在花店整理玫瑰。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视频,仅看了五秒便删除。随即回拨电话,对林夏说:“这种东西,不要再发了。”
傍晚六点半,齐砚舟走出医院大门。仍穿着那身白大褂,外罩一件深灰色风衣。街上行人匆匆,他走得不疾不徐,穿过两条街,踏上江堤。
岑晚秋坐在长椅上等他,身旁放着保温袋和两只玻璃杯。见他到来,她起身从袋中倒出热红酒,递过一杯。
“刚煮的。”她说。
齐砚舟接过,轻啜一口。甜中带苦,温度正好。
两人并肩坐下,背倚栏杆。江对岸是城市中心区,高楼灯火璀璨,在水面映出一片流动的金光。风带着湿气吹来,他们却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齐砚舟把手插进风衣口袋,指尖触到那块老式机械表。滴答声细微,但他听得真切。
“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他说。
岑晚秋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那今晚别做梦。”
他们不再说话。偶尔碰一下杯沿,或肩膀轻轻相触。手指在冷空气中贴在一起,渐渐回暖。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驶过江堤,停在不远处。两名警察下车交谈几句,其中一人认出了齐砚舟,迟疑片刻,终究没有上前打扰。
他们只是简单聊了几句,便上车离去。
夜色渐深。路灯沿江岸次第亮起,照亮空荡的步道。一对情侣牵手走过,笑声短促而轻快。垃圾桶旁窜出一只流浪猫,翻找塑料袋后钻入灌木丛。
齐砚舟将空杯放入保温袋,拉好风衣拉链。岑晚秋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
“明天你还做手术?”她问。
“有个孩子等着肝源,”他说,“八点进手术室。”
“做完这台呢?”
“做完我就请假。”他说,“陪你去杭州。吃片儿川,烧香,看看灵隐寺的树。”
岑晚秋轻笑一声,没睁眼:“你上次这么说,是三个月前。”
“这次是真的。”他说。
她抬起手,抚了抚他风衣领口的扣子:“我相信你。”
远处一艘货船鸣笛,声音悠长。江面波光被灯光撕成细碎的丝线,一圈圈荡开。
齐砚舟低头看她。她的睫毛很短,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红,应是被风吹的。
他伸手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冷吗?”他问。
“不冷。”她说。
他们就这样坐着。谁也没提医院,没人说郑天豪,也不谈胜利或失败。过去的几个月像一场高烧,如今终于退去。
手机轻响一声。齐砚舟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林夏发来的消息:“王德发的女儿今天出院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他看完,默默收起手机,没有回复。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我一直以为最难的是救人。”
岑晚秋睁开眼。
“后来才发现,最难的是救完人之后,还要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她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说:“现在好了。那些想让人死的人,自己进去了。”
她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
江风依旧吹拂。对岸灯火不熄。整座城市如常运转,无人知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也无需知晓。
只要还有人在治病,有人愿意等他回家,就够了。
齐砚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他感觉脑海里一片清净。
肩上的伤口不再疼痛。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他听见岑晚秋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他睁开眼,点头。
两人起身收拾。保温袋折好收进包里,杯子也放进袋中。齐砚舟整了整风衣领子,牵起她的手。
他们沿着江堤缓缓往回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紧紧相依。
走到路口,红灯亮起。他们停下等待。
一辆洒水车缓缓驶过,尾部喷出的水雾在灯光下闪出一道微光。
绿灯亮了。
齐砚舟牵着岑晚秋的手,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