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仰面躺在竹榻上,望着夜空中那顶由星芒勾勒出的草帽图案,原本随意耷拉在榻边的双脚,不自觉地慢慢蜷缩起来。他叼在嘴里的草茎被牙齿咬得蔫巴巴的——这异象已经持续七天了。
第一天,东边的猎户说看见北斗七星排成了烤红薯串的模样;第二天,西头的老妇人说月亮上多了个歪脖子树杈,活像他晒在院墙上的那顶破草帽;到了第三天,就连井水里的倒影都开始浮现出金灿灿的“浩”字。当时他蹲在井边看了半晌,忍不住抄起扫帚把水面搅得稀碎“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长土豆!”
可今晚截然不同。那些星辰不再是零散的玩笑,而是规整地连成了一顶草帽,“地主”二字在星辉中明灭闪烁,活像有人举着灯牌在天上对他喊话。
谭浩伸手摸了摸后颈,从刚才起,那里就一阵阵麻酥酥的0,仿佛被羽毛轻挠伴,又像是有一双眼睛正穿透云层,悄悄窥视着他。他想起前世刷短视频,网友们总爱给猫猫狗狗p上搞笑头像,没成想如今轮到自己被“p”到天上去了?
“谁在看我?”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榻边缘的竹节,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还挺有空?给我p头像……”
话音未落,夜空中的星图猛地一颤。那“地主”二字如同被风吹散的墨点,迅速流动、重组,竟化作一行新的字迹——【恭迎新律降临】。
谭浩的瞳孔微微一缩。晚风依旧裹挟着院角的薄荷清香吹来,他却感到后脊背有些发凉。这绝非简单的文字变化,那些星芒流动间带着一种刻板的“仪式感”,像极了他前世公司年会上领导宣读贺词的模样,庄重得让他耳朵发痒。
更不妙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正从苍穹之上缓缓压下,藤蔓上的一朵南瓜花蔫了半边,灶膛里原本蹿得老高的火苗,也骤然缩成了豆粒大小,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浩。”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不知何时,林诗雅已站到竹榻边,指尖还带着薄荷汁的清凉,“别动怒。”
谭浩偏过头看她。她的发尾被风吹拂,扫过他的鼻尖,那双素来如冰棱般清冷的眼尾,此刻也柔和了些许。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自己为打发一个纠缠不休的算卦先生,随手改动了对方的运势——结果那老头如今逢人便说“九皇子是活神仙”,把林《诗雅气得用拂尘轻敲他的脑袋:“你再这般胡乱篡改规则,天地法则怕是要哭给你看了。”
原来她早就察觉了他的心绪起伏。
谭浩忽然笑了,将盖在脸上的草帽拿下来,歪头瞅着天上那行字:“我生什么气?只是觉得……”他抬手,指尖虚点向夜空,“这话太死板了,我不喜欢。”
刹那间,整片星空仿佛被投入了一柄无形的巨勺,猛地搅动起来。原本规整的星轨拧成了乱麻,“恭迎新律”四个字被拉扯成细长的光丝,歪歪扭扭地折叠、翻转,最后“扑棱”一声,竟化作了一只星光闪烁的纸鹤。那纸鹤扑腾了两下翅膀,随即“啪”地炸开,化作一片绚烂的星雨,簌簌落下。
千里之外的观星台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命盘!”一位白须老者踉跄着扶住青铜栏杆,只见周围三十六面刻满星图的命盘同时炸裂,碎片迸溅,扎进他的手背,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怎会如此……竟反噬了‘天命诏’?”他骇然望向夜空,原本预示“新律降世”的吉兆,此刻只剩漫天飘零的星屑,如同被撕碎的圣旨。
谭浩自然听不到这声惊呼。他正盯着自己的指尖——方才点向天空时,一丝若有若无的“阻力”擦过他的意识,仿佛有人隔着一层薄纱,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皱起眉,刚想再说点什么,忽听“咔”的一声脆响。
声音来自菜圃边缘——是赵青阳的石像。那尊原本静默如死物的石像,此刻正剧烈颤抖,眼眶中幽绿的火焰燃烧成了赤红色,石质的衣袍表面,裂开了几道细密的纹路。
谭浩坐直身子,看见石像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低吼:“入侵……升级……启动……反制协议!”
“老赵?”谭浩有些发懵。这石像本是赵青阳残存意识被规则固化所成,平日如同木桩-桩,怎么突然就“活”了?
话音未落,菜园外围的土地轰然翻涌-!无数土豆破土而出,列成一个巨大的符阵——谭浩凑近细看,那符纹竟是他白天随手写下的!
下午张铁柱来送酒,他嫌木箱上没有标记,便用炭笔歪歪1扭扭地写了“浩家酒窖”四字。此刻,这些字迹正泛着暖黄的光,在符阵中央灼灼燃烧,凝成七个大字:【再写我名字,罚你抄一万遍家规】。
“这……”林诗雅眸中闪过惊诧。她伸手触碰离得最近的一颗土豆,指尖刚碰到符纹,一股暖流便顺着手臂涌上,就像被谭浩揉头发时的感觉,“是你的……意志?”
谭浩摸着下巴。他白天写标记时,确实想过“别搞错,这是我家的东西”,没曾想这念头竟化成了符阵。他心念一动,打了个响指——符阵中的土豆“簌簌”落回土中,只留下那七个字悬在半空。“算了,吓唬吓唬就得了,抄一万遍?太麻烦。”
可上界的修士们,却丝毫不觉得“麻烦”。
凌晨时分,三十三位盘坐云端的金仙齐齐吐血。他们手中的玉简骤然发烫,原本要书写“乱道之源”的笔尖应声而断,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浮现的字迹:“我家院子我说了算”、“土豆归浩爷”、“别来烦我”……最上头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草帽,帽檐下写着“地主”。
“这是……”为首-的银发金仙擦去嘴角血迹,盯着玉简上那稚气未脱的笔迹,突然打了个寒颤,“这道韵……
竟比吾等的更为本源……”
菜园里,谭浩翻了个身。竹榻被他压得吱呀作响,他迷迷糊糊地拽了拽薄被——后半夜的风,确实有些凉了。
林诗雅替他仔细掖好被角,抬头望向已恢复平静的夜空。那里还残留着几缕未散的星芒,如同谁也未及擦干的墨迹。
“浩。”她轻声唤道。
“嗯?”谭浩睡意朦胧地应着。
“明天……”林诗雅望着他熟睡的侧脸,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明天你该给那群鸡起名字了。”
谭浩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含糊嘟囔:“不起……叫‘大毛’、‘二毛’多省事……”
夜风掀起窗纸,漏进几点微光。谭浩的后颈处,那麻酥酥的感觉又隐隐浮现,仿佛有人在极遥远的地方,轻轻说了句什么。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谭浩揉着眼睛推开院门。他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去鸡圈瞧瞧,忽然鼻子一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