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亮。老夫子站在社区活动室门口,钥匙插进锁孔前停了两秒。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银行短信还在屏幕上:余额387.62元。
昨晚那笔五百块的支出还没到账,账上数字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关掉屏幕,推门进去。
屋里灯一开,桌上的文件夹就摆在正中间。封面写着“家族基金会运作手册”,下面压着一张打印好的资助名单。他翻开第一页,找到第一个名字——李小芸,阳光小学五年级,母亲是环卫工。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五百现金、一套文具、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卡片上只有一句话:“你不是被帮助的人,你是被相信的人。”
七点半,秦先生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装了三瓶矿泉水和两个包子。
“路上买的。”他说,“吃吗?”
老夫子摇头,“待会要见人,别嘴里有味。”
八点十五,大番薯冲进来,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三天,手里举着一块硬纸板。
“我做了个牌子!”他把纸板摊在桌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助学行动·编号F001”。
秦先生盯着看了五秒,“这字像是地震时写的。”
“严肃点。”老夫子拿过纸板折起来塞进包里,“我们不是来搞宣传的。”
三人出发时没骑车,走路去李小芸家。路不近,得穿过两个菜市场,再走一段旧巷子。路上大番薯一直问:
“要不要先打个电话?”
“打了。”老夫子说,“她妈同意了,但不让多说话,怕邻居听见。”
“为啥?”
“穷事被人知道,总觉得丢脸。”
大番薯不吭声了,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九点整,他们站在一栋老楼前。墙皮掉了大半,楼梯扶手锈得厉害。五楼最右边那户,窗户贴着旧报纸,门缝底下露出一双破拖鞋。
老夫子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探出头,眼睛红的,像是刚哭过。
“您是……昨天电话里的?”
“是我。”老夫子点头,“带了两位朋友,可以进来吗?”
女人侧身让开,屋里很小,一张床占了半个客厅,墙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角落里坐着个小女孩,低着头写作业,听见动静也没抬头。
“小芸。”女人轻声喊,“客人来了。”
女孩站起来,十来岁年纪,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她看着三人,手指绞着衣角。
老夫子蹲下来,和她一样高。
“我是老夫子,这是秦先生,还有大番薯。”他指着自己,“没人逼我们来,是我们想来的。”
女孩眨了眨眼,没说话。
大番薯从包里掏出那个牛皮纸袋,双手递过去。
“这是给你的。”他说,“钱不多,但够用一阵子。”
母亲接过袋子,手有点抖。她打开看,看到里面的信封和文具,嘴唇动了动。
“这……真能收?”
“当然。”秦先生说,“条件只有一个——孩子得继续上学,不能辍学。”
“我不走!”女孩突然抬头,“我要考中学!考大学!”
声音不大,但说得特别快,像是憋了很久。
屋里安静了几秒。
大番薯鼻子一酸,扭头看向窗外。他没擦眼泪,任它自己流下来。
老夫子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回执单和一支笔。
“签个字就行。”他对母亲说,“证明东西收到了。以后每月我们会查一次成绩,看看有没有进步。”
女人接过笔,手还在抖。她在签名栏写下“张秀兰”三个字,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用力刻上去的。
签完字,她把回执递回去,忽然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老夫子没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时,小女孩跟到门口。
“叔叔。”她小声叫住老夫子,“我能……能写信给你们吗?”
“当然能。”他说,“写好了寄到社区活动室就行,地址我写给你。”
他掏出本子撕下一页,写下地址和电话,折成一只纸飞机,递给她。
女孩接过,紧紧攥在手里。
下楼的时候,三人走得都不快。
走到二楼拐角,大番薯突然停下。
“老大。”
“嗯?”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干了件大事?”
老夫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先生。
“不算大事。”他说,“就是把一件该做的事,做了。”
大番薯挠头,“可我觉得挺厉害的。”
“等她考上大学那天,你再说厉害也不迟。”
三人走出楼道,阳光照在脸上。街上人来人往,卖早餐的摊主吆喝着,一辆送水车叮当驶过。
老夫子摸了摸口袋,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一条新消息:
“你好,我是市晚报记者,听说你们在做助学项目,想做个采访,方便聊聊吗?”
他没回。
把手机放回去,抬头看了眼五楼那扇窗。
窗帘动了一下,一个小脑袋一闪而过。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
大番薯蹦了两下,“我去买水喝!谁要冰的?”
“不要。”秦先生说,“待会还得走访下一个家庭。”
“对。”老夫子说,“名单上有七个名字,今天能见两个就不错。”
他们沿着巷子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了些。
路过一家文具店,大番薯突然站住。
“哎,你们看!”
店里玻璃柜台上,摆着一个红色书包,和他们送给李小芸的那个一模一样。
“咱买的这个还挺常见。”他说。
老夫子走近看了眼标签。
价格:一百二十八元。
他记下了型号。
走出几步,秦先生低声问:“下一家,还是这种?”
“差不多。”老夫子说,“单亲妈妈,孩子哮喘,家里靠捡废品过日子。”
“钱不够吧?”
“不够。”老夫子说,“所以不能只给钱。”
“那给啥?”
“先听听他们的故事。”他说,“人要是连话都说不出,帮再多也没用。”
大番薯走在最后,忽然大声念起来:
“代际对话工作坊!团圆餐桌行动!家物传声计划!”
秦先生回头,“干嘛?”
“我在背!”他说,“以后介绍项目要用的,不能总说错!”
老夫子笑了下,“你记住第一个就行。”
“哪个?”
“帮人说话。”
他们转过街角,影子拉得很长。
前方路口,一辆共享单车停在树荫下,车筐空着,风吹起一张传单的一角。
老夫子走过去,弯腰把它按住。
传单上印着一行字:
“您家也有想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