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社区活动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大番薯探头进来，手里牵着一个穿小火箭t恤的孩子。他脚步有点迟疑，像是怕吵到谁，又像是自己心里没底。孩子倒是眼睛亮亮的，一进门就盯着墙角那个坏掉的音响看。
老夫子正坐在桌边整理昨天留下的资料。他的腰还有点不舒服，弯一下就得停一会儿。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眼门口。
“来了。”他说。
“来了来了！”大番薯赶紧拉着儿子走进来，声音比平时大，“这不，我儿子，按你说的，今天就带过来了。”
孩子没说话，只往大番薯身后缩了半步。
老夫子放下手里的文件，慢慢站起来。他走到桌前拿了个小风车——昨天修好的那个，递过去：“这是你之前那个吧？齿轮松了，我顺手调了下。”
孩子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风车，伸手接了过来。他手指在叶片上摸了一下，忽然说：“不是松，是轴歪了。”
老夫子愣了一下。
大番薯一拍脑门：“你看你看，又来了！老师讲拼音他不听，回家非要说螺丝怎么拧才不会滑丝！我说你能不能像别人家小孩那样乖乖写作业？他说‘我要当工程师’！”
老夫子没笑，但眼角动了一下。
他蹲下来，和孩子平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风车转起来会抖？”
孩子低头看着风车，小声说：“三个叶片，两个一样长，一个短了两毫米。转起来就不平衡。”
老夫子点点头，站起身对大番薯说：“他没毛病，是你急错了地方。”
“啊？”大番薯张着嘴，“我没毛病？可老师说他上课老插话，问些跟课本没关系的事……昨天还问数学老师，‘除法是不是就是把东西掰成几段’？老师差点没气倒。”
“那你说他是笨还是聪明？”
“聪明是聪明……可聪明顶饭吃吗？将来考试不考螺丝怎么拧啊！”
老夫子没接话，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台老旧的投影仪。机器外壳有划痕，开关卡住了一半。
“这台设备坏了快一个月，没人修。”他说，“你能看出问题在哪吗？”
孩子跑过去，趴在地上看底部接口。他伸出手指抠了抠里面的灰尘，然后抬头：“电源脚松了，接触不良。”
老夫子按下开关，果然没反应。他拆开后盖，露出焊点。其中一个明显断开。
“你会修吗？”他问。
孩子摇摇头：“我没工具。”
“要不要试试？”
孩子眼睛一下子亮了。
大番薯在旁边急得直搓手：“等等！你们别真焊啊！他还小，万一把手烫了怎么办？再说这也不是玩具！”
“那就让他画个修理图。”老夫子说，“先想清楚步骤，再动手。”
孩子立刻点头，抢过桌上一张白纸就开始画。线条歪歪扭扭，但结构清晰：第一步拔电源，第二步拆壳，第三步找断点，第四步补焊。
老夫子看着图纸，默默启动了金手指。
眼前浮现出一行行数据：
创造力指数：96
逻辑推理：84
规则依从性：52
模仿学习倾向：强
注意力集中时长：远超同龄标准
系统提示：【高潜力实践型学习者，建议采用任务驱动+实物反馈教学模式】
他关掉界面，回头对大番薯说：“你儿子不是不听话，他是觉得你说的东西没意思。”
“啥意思？”大番薯挠头。
“你让他背古诗，他想知道灯是怎么亮的；你让他练字，他在研究铅笔为啥能写出黑道。你越压，他越躲。”
“那我能咋办？总不能让他天天拆电器吧？”
“为什么不呢？”老夫子说，“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大番薯瞪大眼：“你是说……让他以后专门干这个？”
“我不是说让他当修理工。”老夫子语气平静，“我是说，别把他的好奇心当成麻烦。”
屋里安静了几秒。
孩子还在画画，已经标上了“红色圈出故障点”。
大番薯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他聪明……可我小时候读书不行，现在连报表都看不懂。我就怕他也走我的老路，明明有脑子，却被人说没出息。”
老夫子拍拍他肩膀：“你现在不也在学？上次装监控摄像头，是谁自己看了三天教程装好的？”
“那是被逼的……物业不管嘛。”
“可你做了。”老夫子说，“而且做对了。”
大番薯嘴角抽了抽，想笑又忍住。
老夫子走到桌前，拿出一支笔：“我打算做个计划，每周两次，带他做点小项目。修东西、搭模型、记录过程，顺便学点语文数学。你要是愿意，一起参加。”
“我？”大番薯指着自己鼻子，“我能干啥？”
“陪他做。”老夫子说，“看着他犯错，帮他总结。有时候父亲的作用，不是教答案，是陪他找答案。”
大番薯愣住。
他低头看着儿子，那孩子正用铅笔尖小心地描线，眉头皱着，一脸认真。
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行！”他一跺脚，“我来！从明天开始，我也准时到！你教他，我记笔记！”
老夫子点头，翻开新本子开始写第一周安排：
周一：拆解旧风扇，认识电机与线路
周三：组装简易台灯，学习电路闭合
任务附带：写一篇《它是怎么转起来的》短文，不少于五十字
孩子凑过来看，手指点着“周三”那一行：“那天能带我去看看路灯吗？我们楼下的那盏老闪，我觉得它电线有问题。”
老夫子还没回答。
大番薯抢先说：“你敢碰高压电我打断你的腿！”
“没人让他碰。”老夫子说，“但他可以画个检测方案。比如，什么时候闪，闪几下，周围有没有声音。”
孩子立刻点头，掏出裤兜里一支断了头的铅笔，在计划表边上画了个表格。
大番薯看着父子俩低头讨论的样子，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插话还是该让开。
他搓着手，来回走了两步，终于憋出一句：“那……中午管饭不？”
老夫子抬头：“你想蹭饭？”
“不是不是！”大番薯摆手，“我是说，孩子中午不回家，我得给他带盒饭吧？要不我提前送来？”
“你要是真想参与，”老夫子说，“明天带套工具来。扳手、螺丝刀、绝缘胶布，别拿厨房用的剪刀凑数。”
“哎！”大番薯挺直腰，“我回去就买新的！”
孩子抬起头，忽然问：“老夫子，下次修完东西，我能把它带回家吗？”
“不能。”老夫子说。
大番薯刚想拉儿子道歉，却听老夫子接着说：“因为修好之后，要还给主人。这是规矩。”
孩子眨眨眼：“那我可以拍照吗？我想存进我的‘修理日记’。”
“当然可以。”老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封面上印着齿轮图案，“这个给你。”
孩子接过本子，翻了一页，发现里面已经有几张贴好的照片——是他以前参加活动时拼积木、修玩具的瞬间。
“这些……什么时候拍的？”他小声问。
“每次你来的时候。”老夫子说，“我一直留着。”
大番薯突然不说话了。
他站在那儿，看着儿子低头在本子上写字，一笔一划写着“我的第一个修理任务”。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个人中间。
老夫子拿起笔，在计划表最后一栏写下一句话：
目标：让孩子知道，好奇不是缺点，而是起点。
他合上本子，说：“明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