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酒入喉的灼烧感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港口已然是一片沸腾景象。
十艘“海蛟”战船如同十头蓄势待发的巨兽，静静停泊在碧蓝的海湾里。它们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流线型的船身包裹着坚固的铁木，高耸的桅杆仿佛要刺破蓝天，船首雕刻着狰狞的蛟龙头像，带着一股劈波斩浪的凶悍气势。水师官兵们如同忙碌的工蚁，正将最后一批物资——成捆的箭矢、密封的猛火油罐、充足的淡水和粮草，以及我们江湖人惯用的各式兵刃、苏清寒特意调配的大量解毒避瘴药物——通过跳板运上船舷。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动着我额前的碎发，也吹动着码头上无数送行人的衣袂和心绪。有留守的武林同道，有临海的百姓，他们聚集在岸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们。有敬佩，有担忧，更有无声的祈盼。
“王大哥，我们会赢的，对吗？”阿青站在我身边，小声问道，她看着巨大的战舰，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但更多的是坚定。
我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会的。我们有最好的船，最勇敢的战士，还有你和清寒姐姐这样的帮手，一定能捣毁北漠的巢穴。”
清寒正在最后清点药箱，闻言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却让我无比安心的笑容。阳光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仿佛驱散了几分海风的寒意。
关帅正在与张侍郎和李振做最后的交接，神色肃穆。司徒钟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酒葫芦，靠在船舷上，眯着眼打量着远方的海平面，一副出海游玩的闲适模样，但我知道，他那看似松弛的身体里，蕴藏着何等惊人的力量。罗蛮和胡铁彪则已经兴奋地爬上了主舰的甲板，对着巨大的船帆和舵轮指指点点，像两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北华五杰的其他几位，杨光、程守、赵泽，则带着各派好手，熟悉着分配给他们的战船，协调着登船事宜。整个场面忙碌而有序，一股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决然的战意，在港口上空凝聚。
空远义父、柳掌门、烈门主等人来到我们面前。
“玥儿，一切小心。”空远义父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同能看透人心，“记住，力量源于心，而非剑。此去凶险，保全自身，方能克敌制胜。”
“谨遵义父教诲。”我躬身行礼。
烈门主重重拍了我一下，差点把我拍个趔趄：“小子！给老子狠狠地打！把北漠蛮子的卵黄都给捏出来！老子在岸上等着给你们庆功！”
柳如烟掌门则是对着清寒和我微微颔首：“清寒，王少侠，相互扶持。”
终于，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水师派来的向导，一位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舵手，站在主舰“定海号”的舵位前，对着张侍郎和李振点了点头。
李振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出佩剑，指向东方，声如雷霆：“升帆！启航！”
“升帆——启航——！”
号令声通过旗语和号角，传遍整个舰队。巨大的白色船帆被水手们用力拉起，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瞬间鼓胀起来，带动着庞大的船体缓缓离开码头。
岸上，送行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和祝福。
“必胜！”
“平安归来！”
“杀光北漠狗！”
我站在“定海号”的船头，手扶冰冷的船舷，看着逐渐远去的临海城，看着那变得越来越小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上一次这样看着熟悉的地方远去，还是离开险空山西行之时。那时，我武功尽废，前途未卜，心中更多的是迷茫与沉重。而这一次，虽然前路更加凶险，目标更加宏大，我的心中却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知道我要去哪里，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的身边，站着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我的身后，是需要守护的万家灯火。
承影剑在我腰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仿佛也在回应着我的决心。
舰队驶出港湾，进入辽阔无垠的外海。海水的颜色变得更深，浪头也更大了起来。巨大的船身开始随着波浪起伏，一种陌生的颠簸感传来。
“呕……”旁边传来几声干呕，一些初次出海的内陆江湖好汉，已经忍不住扶住船舷，脸色发白。
就连罗蛮这莽汉，此刻也紧紧抓着缆绳，嘟囔道：“直娘贼，这海上晃起来，比烈门主喝醉了耍刀还晕……”
司徒钟哈哈大笑，故意在摇晃的甲板上走起了醉仙望月步，身形飘忽，如履平地，惹得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好笑。
清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晕船药分发给不适的人。阿青则好奇地趴在船舷边，看着船体劈开白色浪花，看着远处跃出海面的飞鱼，暂时忘却了紧张。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感受着脚下船只的律动，尝试着将自身的“先天一气”与这大海的呼吸稍微契合。那股独特的、融合后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转，似乎让我的平衡感好了许多。
老舵手，名叫**海老七**，走过来，咧开一嘴被烟熏黄的牙，笑道：“王少侠，习惯就好啦！这大海啊，看着凶，其实你顺着它的性子来，它也能载着你到天涯海角。”
我点点头：“海老，此去归墟海眼，路途艰险，全仰仗您了。”
海老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望向东方那片蔚蓝深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归墟海眼……那可是连我们老海狗都谈之色变的绝地啊。巨大的漩涡，诡异的风暴，还有……罢了，既然接了这趟活儿，老头子我就陪诸位豪杰闯上一闯！”
舰队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如同一条蛟龙，破开万顷碧波，坚定不移地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
前方，是未知的航路，是凶险的敌人，是决定命运的战场。
但我心中无畏。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东海，我们来了。北漠，准备迎接你们的终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