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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翻卷,风里没有声音。

陈九黎站在原地,打神鞭垂在身侧,鞭梢的红绸轻轻晃了一下。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道背影——穿红衣的女人,后颈有疤,手里握着骨针,在空中画符。

她缓缓转过身。

不是幻象,也不是记忆。她的脸清晰得像是昨天才见过,眉梢微挑,唇角带着一丝冷意,目光落在陈九黎脸上,像刀子划过旧伤。

“你终于来了。”她说。

这一句出口,天地都静了。

沈照一步跨出,挡在陈九黎身前,勾魂锁横于胸前,链节咬合发出低沉的咔响。她虽看不见那人面容,但通幽骨已在体内震颤,像是被什么古老的东西唤醒。

“这不是你师父。”她低声说,“这是你的执念。”

闻人烬咬断手中毛笔,笔杆落地,判官笔尖墨色翻涌。她冷笑一声:“演完悲情戏就该轮到正主了吧?藏头露尾这么多年,也该出来晒晒骨头了。”

话音未落,那红衣女子身形一晃,竟如烟雾般散开,化作一道血线,直冲七根血柱中央。地面裂开,生死簿从虚空中升起,自动翻开,第一页赫然浮现三个名字:陈九黎、沈照、闻人烬。

字迹边缘渗出血丝,顺着纸面蜿蜒而下,滴落地面,瞬间生根,长出细密符纹,缠向三人足底。

陈九黎抬脚一踩,银针自腕间弹出,钉入脚下阵纹,将那符线生生截断。他抬头看向生死簿,左眼金纹跳动不止,仿佛有股力量在体内逆冲,要撕开某种封印。

“它认的是命格。”沈照闭眼感知地脉,“只要我们还在这阵中,名字就会一直写上去。”

“那就别让它再写了。”闻人烬吐出一口血雾,喷在判官笔上,墨光转赤,“我倒要看看,这破书是不是真能定人生死。”

她提笔跃起,笔锋直刺簿册封面。

可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整本书猛地合拢,反弹出一股巨力,将她震退三步。她踉跄站稳,嘴角溢血,却笑了一声:“果然,不能硬来。”

沈照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裂缝,通幽骨探入其中,引动地下残存的鬼气反溯。片刻后,她睁开眼:“阵眼不在书上,在人身上。谁的名字最先写下,谁就是阵心。”

“那就是他。”陈九黎冷冷道,“那个把自己刻进子孙血脉里的老东西。”

话音刚落,生死簿再度翻开,一页空白缓缓浮现影像——一个身穿古袍的老者端坐高位,手捧玉册,眉心一点朱砂痣泛着阴光,正是闻人烬初代家主的模样。

他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们以为觉醒兵刃,就能跳出轮回?”

“你说我们是祭品。”陈九黎握紧打神鞭,“那你是什么?”

“我是第一个写下名字的人。”

“哦。”陈九黎笑了,“那你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拿笔反过来写你的名字。”

他手腕一抖,红绸飞扬,打神鞭如龙腾起,直取生死簿。与此同时,沈照勾魂锁横扫而出,封锁两侧退路;闻人烬凌空画符,以“逆”字引动星火,点燃七根血柱外围符线。

三重攻势同时落下。

可那老者只是轻抬手,生死簿浮空旋转一圈,所有攻击尽数消弭,连一丝波澜都没激起。

“法则压制。”沈照沉声道,“我们的神器,不被这片空间承认。”

“那就让它承认。”闻人烬咬破舌尖,又喷一口精血在笔尖,“我不信这世上真有不死之名。”

她再次提笔,这次却不攻向簿册,而是以判官笔为引,在空中画出一道“赦”字。墨痕未干,已被风吹散,化作点点星火,坠入生死簿页。

书页剧烈震颤,浮现一行新字:“命不该绝者,当削其籍。”

机会来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落笔,七根血柱同时震动,黑气喷涌,凝成七道人形轮廓——有的跪拜,有的怒吼,有的静立如雕像。

陈九黎眼神一凛。

这些身影……他认得。

是他前世斩过的鬼。

是他今生放过的魂。

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亡者。

第一道黑影动了。

它抬起手,手中握着一把与打神鞭极为相似的兵器,只是颜色漆黑,鞭身缠着锁链。

陈九黎冷笑:“原来你也只能抄作业。”

他挥鞭迎上。

两鞭相撞,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极轻的“叮”,像是钟磬余音。

可那一瞬,整个战场的时间仿佛停滞。

沈照看见自己的骨剑曾斩断的厉鬼,正从第二根柱子里爬出;

闻人烬认出那个在暴雨夜抱着婴儿跳楼的女人,竟是她医学院时期的同学;

而陈九黎,在第三道黑影现身时,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个穿红衣的女子,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骨针,在空中画符。

风很大,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后颈上一道旧疤。

他没再笑。

打神鞭垂下,红绸轻轻拂过唇角。

“师父……”他低声说,“这次我不躲了。”

沈照忽然踏前半步,挡在他身侧。

她没说话,只是将勾魂锁倒转,剑尖对准自己心脏。

“你欠她的,我来还。”

话音落下,骨刃猛然刺入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却不落地,而是顺着锁链逆流而上,注入打神鞭尾端红绸。刹那间,红绸猎猎展开,浮现出无数细小符文,金光流转,竟是前世封印邪魔时所用的“九黎真言”。

打神鞭嗡鸣震颤,鞭身赤金暴涨,红绸如血旗招展,整片战场都被映照得一片通明。

“成了。”沈照喘息一声,却未拔剑,任由骨刃插在心口,支撑着身体站立。

陈九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一击有多重。

那是以通幽之体为媒,以心头热血为引,唤醒神器真正名讳的代价。

“现在。”他转身面向生死簿,“轮到我了。”

闻人烬抹去嘴角血迹,判官笔尖蘸满精血,不再犹豫,一笔划向簿册上“初代家主”之名。

笔锋过处,纸面焦黑龟裂,那名字如同活物般扭曲挣扎,发出凄厉嘶鸣,最终化为灰烬飘散。

生死簿剧烈震颤,整本书开始崩解,边缘卷曲燃烧,化作飞灰。

可就在此时,地面轰然塌陷,一道虚影自阵眼深处升起——正是那老者本体,双目空洞,周身缠绕黑气,口中吟诵古老咒语,试图重启阵法。

“名字没了,魂还在。”陈九黎冷声道,“那就连魂一起抽。”

他单膝跪地,左手按住地面阵纹,右手指尖划破眉心,一滴蕴含金纹之力的血落入打神鞭中枢。

鞭身轰然震鸣,金光暴涨,映照出七根血柱下的真实阵图——竟是一个巨大的“缚灵印”,中心刻着他的前世道号。

“吾以吾魂,代天行罚!”他站起身,红衣翻飞,将打神鞭高举过顶。

鞭影如龙,自天而降,直贯阵眼。

一声凄厉长啸中,初代家主的虚影被鞭芒贯穿,魂体寸寸断裂,黑气四散溃逃,却被红绸卷住,尽数吸入鞭身。

最后一丝残魂消散前,那老者瞪大双眼,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

陈九黎看着他,淡淡道:“你不该把命写得太长。”

打神鞭插地,红绸垂落,轻轻拂过地面裂痕。

沈照倚靠勾魂锁支撑身体,胸前伤口未愈,气息微弱,却仍站着。

闻人烬判官笔垂于身侧,指尖焦黑,嘴角带血,目光紧盯生死簿残页。

三人皆未倒下,亦未移动。

紫云翻涌未止,战场尚未崩塌。

而就在这寂静之中,地面裂纹深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更深的地底,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