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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阶梯在脚下铺展,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裂口上。陈九黎走在最前,伞尖三次敲地,腕间银针滑出,插进石缝。血顺着纹路渗下去,浮在空气里的残符这才安静了些。

沈照跟在他身后半步,通幽骨贴着地面轻划,像是在读一本埋在土里的书。她忽然停了一下,低声道:“这地脉……走的是逆龙局。”

闻人烬没说话,只是把赶尸铃握得更紧。铃身微震,一声未响,却有墨痕自铃口溢出,在空中凝成三个字——“轮回根”。

三人同时抬头。

阶梯尽头,是一片荒原。天压得很低,紫黑色云层翻滚不休,七根巨柱呈北斗之形矗立四方,柱底浸着黑红液体,缓缓流动,如同活物的血液。风里没有声音,连呼吸都被吸走了。

陈九黎站在战场中央,环视四周。他认得这里。

不是靠记忆,而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左眼金纹灼烧般跳动,红衣无风自动,袖中银针齐鸣。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土地,泥土干裂,裂缝中隐约可见刻痕,是某种古老阵法的基线。

“这是……我当年讲道的地方。”他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发现真相,倒像确认一件旧事。

沈照蹲下,指尖抚过一道沟壑。她虽看不见,但通幽骨已在体内共鸣,每一寸地脉的走向都在她心中显影。“七星为锁,七杀为引。你布的阵,被人改了方向。”

“从镇邪变成了召魂。”闻人烬接了一句,冷笑,“还挺贴心,专程给我们腾地方。”

话音刚落,正前方的地面上,泥土拱起。

一人影缓缓升起。

他穿着宽袖长袍,衣料古旧,绣着暗金纹路,面容与闻人烬有七分相似,眉心一点朱砂痣泛着阴光。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簿册,封面无字,却透出森然死气。

陈九黎眯起眼:“你就是那个把自己名字刻进子孙骨头里的老东西?”

那人微微一笑,翻开生死簿。

纸页沙沙作响,三人名字赫然在列。陈九黎、沈照、闻人烬,一字不差。更诡异的是,那字迹边缘不断渗出血丝,顺着纸面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竟化作细小符文,缠向三人足底。

“死者已录,生者当祭,逆者化尘。”簿册自行翻动,浮现出一行新字,悬于空中。

陈九黎冷哼一声,红绸甩出,直取生死簿。

绸带还未触及簿册,那纸页猛地合拢,反弹之力如山崩,将红绸震回。绸面瞬间浮现三行小字,正是方才那句判词,墨迹鲜红如血。

“靠抢不行。”沈照低声说,“它认主。”

“那就让它认错人。”闻人烬咬破指尖,鲜血洒空,画出破军星位。六道虚影环绕她周身浮现——铜钱、粉盒、毛笔、铃铛、匕首、火折子,皆是她平日所用之物,此刻竟一一化形。

她右手一抓,铃铛摔向地面。

“啪!”

碎裂声清脆,灰烬腾起,一支漆黑笔杆自尘中升起,笔锋锐利,顶端一点猩红,似蘸了千年怨魂的血。

判官笔。

沈照 meanwhile 盘膝坐下,左手按住骨剑剑柄,右手食指蘸朱砂,在掌心迅速写下《破契咒》的盲文。每划一笔,指尖便渗出血珠,但她神色不动。

咒成刹那,她猛然将骨剑刺入自己左臂三寸。

血顺刃而下,沿着剑脊流淌,整把剑开始震颤。原本苍白的骨骼泛起幽蓝火焰,剑身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条锁链,链节由无数微型鬼脸咬合而成,末端钩爪狰狞,寒气逼人。

勾魂锁。

陈九黎看着两人,嘴角扬了扬。

他盘腿而坐,双目闭合,银针自腕间飞出,接连封住耳、鼻、口七窍,唯留左眼金纹燃烧如炬。他低声念诵一段口诀,声音极轻,却让整个战场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佩剑横于膝上,嗡鸣不止,仿佛抗拒什么。

“你不认我?”他笑了一声,“可你是从我骨血里长出来的。”

他抬起手,一针扎进心口,血涌而出,滴在剑身。

剑鸣骤止。

片刻后,剑身赤金流转,形态渐变——鞭身细长坚韧,表面浮现金纹,首端如矛,尾部带钩,红绸缠绕其上,随风轻摆。

打神鞭。

三人起身,兵器在手,气息贯通天地。

那手持生死簿的身影终于开口:“你们以为觉醒兵刃,就能跳出轮回?”

“我只是个记名的。”陈九黎抖了抖鞭梢,红绸扫过地面,“真正写剧本的,还没露脸呢。”

“那你可知,为何每次轮回,你们都会相遇?”那人淡淡问。

沈照握紧勾魂锁:“因为有人需要我们重逢。”

“爱恨、执念、牺牲。”闻人烬晃了晃判官笔,笔尖划出一个“赦”字,“情绪越强,阵就越稳。”

“所以你是燃料。”那人看向陈九黎,“她是钥匙,她是锁芯。你们不是来破阵的。”

他缓缓抬手,生死簿再次翻开,页面翻至最末一页。

那里本应空白,此刻却浮现出一幅图——三人并肩而立,脚下是崩塌的祭坛,身后燃着大火,而他们头顶,悬着一座桥,桥下无水,只有无数扭曲的手向上抓挠。

“你们是祭品。”他说。

陈九黎盯着那幅画,忽然笑了。

“你说我们是祭品,那你是什么?”

“我是第一个写下名字的人。”

“哦。”陈九黎点点头,“那你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拿笔反过来写你的名字。”

他举起打神鞭,鞭梢指向对方眉心。

沈照踏前一步,勾魂锁盘旋升空,锁链张开如网。

闻人烬笔锋一转,在空中写下“逆”字,墨迹未干,已被风吹散,化作点点星火,落在七根血柱之上。

第一根柱子,轻轻晃了一下。

那人脸色不变,只是合上了生死簿。

“既然你们执意反抗。”他轻声道,“那就让我看看,命运之笔,能不能被凡人折断。”

话音落下,七根血柱同时震动。

地面裂开,黑气自缝隙中喷涌而出,却不扩散,反而向上凝聚,形成七道人形轮廓,面目模糊,姿态各异,有的跪拜,有的怒吼,有的静立如雕像。

陈九黎眼神一凛。

那些身影……他认得。

是他前世斩过的鬼。

是他今生放过的魂。

是他从未见过、却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亡者。

“你把我的过往,炼成了守门犬?”他问。

“它们记得你。”那人说,“也恨你。”

第一道黑影动了。

它抬起手,手中竟握着一把与打神鞭极为相似的兵器,只是颜色漆黑,鞭身缠着锁链。

陈九黎笑了。

“原来你也只能抄作业。”

他手腕一抖,红绸飞扬,打神鞭如龙腾起,直迎而上。

两鞭相撞,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极轻的“叮”,像是钟磬余音。

可那一瞬,整个战场的时间仿佛停滞。

沈照看见自己的骨剑曾斩断的厉鬼,正从第二根柱子里爬出;

闻人烬认出那个在暴雨夜抱着婴儿跳楼的女人,竟是她医学院时期的同学;

而陈九黎,在第三道黑影现身时,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个穿红衣的女子,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骨针,在空中画符。

风很大,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后颈上一道旧疤。

他没再笑。

打神鞭垂下,红绸轻轻拂过唇角。

“师父……”他低声说,“这次我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