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像融化的蜜糖,慢悠悠地淌进木屋,给木床沿晕开一层暖烘烘的光泽,连床榻边的矮柜、墙角的竹筐,都裹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墨影是被窗棂透进来的余晖晃醒的,他缓缓解开了惺忪的睡意。茫然了一会儿,视线落定后,先瞥见身侧童心四仰八叉地躺着,脑袋歪在枕头上,嘴角还沾着点果酒渍,胸脯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睡得正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早上两人喝着果酒,你一口我一口地闲聊,没一会儿,一路赶路的困乏便袭来,两人连外衫都没脱,就这般并肩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拢了拢微乱的衣襟,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木窗。已经下午了,风裹挟着院外的草木清香钻进来,就看到在院角的厨房。
炊烟正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厨房里,天雪正低头听童战说着什么,忽然被逗得弯了眉眼,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笑,那笑意清浅却真切,连眼角的碎发被风拂动,都透着几分难得的松弛。
墨影的目光凝在天雪的笑脸上,原本微蹙的眉头悄然舒展,心口也跟着泛起一阵淡淡的暖意。
这两个月的相伴,他便觉得足够了。他所求的从来不是拥有,只是她能这般开心、这般安稳,哪怕这份幸福的源头不是自己,这短暂的相守时光,也足够他往后在漫长岁月里,细细回味了。
炊烟渐浓,混着新蒸米饭的清甜香气飘进鼻腔,勾得人腹中微动。
灶膛前,童战正半蹲在地上,膝盖抵着地面,手里攥着根干柴,一下下往火里添,火星子偶尔“噼啪”蹦出来,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映亮他眼底的温柔。
他的视线总不自觉往旁边飘,黏在天雪身上,连添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天雪挽着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菜刀在砧板上起落有致,萝卜丝切得又细又匀,簌簌落进白瓷碗里,堆出小小的尖儿。
余晖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绒光,连她专注的侧脸,都显得格外温软。
童战望着天雪,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心头软成一片,连眼底都漾开笑意——这就是他的天雪,是他盼了无数个日夜才寻回的人。
他忽然想起刚刚醒来时,自己先一步睁眼,看着天雪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他没忍住,低头狠狠吻了她,心底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渴望,他想要她。
可天雪喘着气推开了他,脸颊泛红着别过脸,耳根都染上薄红。
童战知道天雪是觉得这木屋人多不方便亲近,心里暗暗盘算着,等吃过饭,就跟天雪说,早些回龙泽山庄去,他实在是太想太想和她单独相处,再无旁人打扰。
他又想起大哥和大嫂豆豆、天奇和小光,整日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的模样,如今总算懂了那份黏糊劲儿是什么了。
天雪正专注切着菜,菜刀起落间,满满都是砧板的轻响,根本没有注意到童战的异样,要是知道他在琢磨这些小心思,准得抬手给童战脑袋敲过去,骂他没个正形。
他家天雪这般好、这般美,他必须时时刻刻守着,尤其是……他余光瞥向那边的房门,心里清楚,还有人也在默默惦记着她。
童战想得入了神,连灶膛里的火苗越窜越高都不知道。手里的干柴还悬在半空。
等天雪切完最后的菜时,一抬眼就看见童战杵在那儿,眼神发直,灶火大的不行。她顿时拔高了声音,带着点嗔怪:“童战!你发什么呆呢?”
童战猛地回神,茫然地眨了眨眼,手里的干柴“啪嗒”掉在地上,他连忙应道:“天雪,怎么了。”
天雪看着那旺得离谱的火苗,火气也跟着上来了,指着灶膛:“再愣着,咱们是要吃糊饭吗?”
童战低头一看,果然见锅底都快被烧得发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多余的木柴往外扒拉,柴屑落了一地,他一边扒一边傻笑着地哄着:“万一真糊了,我全吃光,保证不浪费一粒米。”
天雪皱紧眉头,连连叹气,指尖敲了敲灶台:“完了完了。”
童战一听她这话,立马丢下手里的柴火,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紧张地攥住她的手腕:“怎么了天雪?我肯定能吃完!”
天雪看着他一脸傻气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故意叹气道:“童战,你怎么越来越傻了,我都有点后悔了。”
这话可把童战急坏了,攥着她胳膊的手又紧了些,追问不休:“后悔什么?你倒是说清楚!”
天雪故意板着脸,装出失望的样子,眼神往他身上扫了一圈:“后悔找了个傻傻的相公,后悔给三个孩子找了个傻子爹爹呗。”
童战二话不说,直接伸手环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胸膛贴着天雪,语气带着点霸道:“不许后悔,也不能后悔!”
天雪惊呼一声,下意识往房门方向看,见墨影和童心没出来,才松了口气,急着道:“你快松手!一会儿被他们看到多丢人!”
她的指尖还沾着菜的碎屑,生怕蹭到童战的衣襟上,弄脏了他的衣服,不然就要推开童战了。
可童战抱得更紧了,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洒在她发间,软声要求:“你说你不后悔,我就松手。”
天雪被他缠得没法,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是笑了,她只好妥协:“好好好,我不后悔了,你快松开!”
“一辈子都不松手。”童战低喃着,手臂收得更紧,“我想就这么抱着你,一直抱着。”
天雪是真怕被屋里人撞见,急得声音都提了些:“快松手!真要被看见了!”
童战却耍起了无赖,微微侧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示意自己的唇:“那你亲我一下,我就放。”
天雪又气又笑,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谁让我们分开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日子这么少,我不这样,怎么行。”童战语气里带着点委屈,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天雪见他这副固执模样,又怕屋里人突然出来,只好快速扬起头,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像蜻蜓点水般。
可童战依旧没撒手,天雪顿时恼了,轻轻捶了捶童战的肩:“你还不松?”
童战憋着笑,故意瘪了瘪嘴,又朝自己的唇努了努,示意着:“不是亲脸,是这儿。”
天雪简直哭笑不得,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房门口没人影,这才飞快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快得像一阵风。
童战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他也怕真惹恼了她,到时候得不偿失。
天雪瞪了他一眼,眼里却没半分怒意,心里却软成一滩水,小声嘀咕着“怎么觉得以后有的罪受了呢”,转头赶紧去收拾案板,又催他:“快去看你的火,糊了真让你全吃了!”
“遵命!”童战乐呵呵地应着,脚步轻快地走回灶台,可眼睛却还黏在她身上,一刻都舍不得挪开。
饭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天雪起锅烧油,锅里顿时响起“滋滋”的声响,油星溅起,她熟练地颠了颠锅。
童战那边米饭也刚好蒸熟,他用粗布裹着蒸笼把手,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又顺手往灶上添了水,吃完饭好洗碗。
看见天雪额角沁出细汗,他还拿起一旁的素色手帕,替她擦汗,指尖避开她的眉眼,动作轻柔得很。
小小的厨房里,烟火气混着两人的笑语,暖融融的,连空气都甜了几分。
房间里的墨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口微微发疼,指尖攥着的手帕被捏得变了形——那是他珍藏了快两年的物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刚要将手帕收进怀中,就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哎呀,好饿啊!”童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胳膊肘差点撞到床柱,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窗边的墨影,连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道:“墨影。”
墨影迅速将手帕揣进怀中,抚平衣襟的褶皱,转过身,语气依旧平静:“饭菜做好了。”
童心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嚷嚷道:“太好了!我要吃三碗饭!”
说完就噔噔噔地跑出门,一眼看见厨房的两人,立马扬声喊:“二哥!二嫂!”
童战和天雪回头,见是童心醒了,都笑起来。
童战指了指院角的水盆,笑着说道:“童心,先洗手再吃饭,今天这些菜可都是你二嫂亲手做的。”
童心边往水盆处跑边笑,声音清亮:“谢谢二嫂!”
这时墨影也走了出来,天雪瞧见他,连忙招呼:“墨影,快洗手,准备开饭了。”
墨影点了点头,走到院角的洗手角落,和童心一起净手,随后两人默契地去院子里的木桌旁摆碗筷、盛米饭,动作有条不紊。
童战已经端出好几盘热气腾腾的菜,天雪刚炒好最后一盘青菜,锅气还没散,童心就颠颠地跑过来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眼睛都快黏在菜盘子上了,喉结明显动了动。
天雪洗干净手,正要解下腰间的围裙,身后忽然靠过来熟悉的人,指尖熟练地替她解开了系带,耳边传来童战的柔声:“辛苦了。”
天雪娇羞地回头看他,眉眼弯弯,笑意温柔。
木桌旁的童心等不及了,踮着脚朝他们大喊:“二哥二嫂,快过来吃饭!我都要饿扁了!”
童心看着桌上的青菜、萝卜丝炒肉、炖豆腐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手指在桌下不自觉地蜷缩着。
墨影坐在桌边,看着童战和天雪之间的小动作,眼底却闪过一丝落寞。
童战刚想牵天雪的手过去,天雪却红了脸,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刚才解围裙的样子,肯定被墨影看见了,她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和童战牵手。
天雪缓缓坐下,左边是墨影,右边是童心。
看到这一幕,童战大步走了过来,对着童心道:“童心,你去那边坐。”
童心虽然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二嫂,但还是乖乖端着碗挪到了另一边。
童战立刻挨着天雪坐下,一脸笑意的看着天雪,眼底满是占有欲和爱意。
墨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底暗叹:还真是个爱计较的醋坛子,他不过是和天雪坐得近了些,就这样。又看着童战看天雪的眼神,这童战是真的把天雪放在心尖上了。
天雪看着众人都坐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时间仓促,就做了这几样家常小菜,大家将就吃。”
童心早就举着筷子了,话音刚落,就夹了一大口青菜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夸:“香!太好吃了!二嫂做的比山庄里的厨子还棒!”
童战看着童心这样子,笑着叮嘱:“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墨影看向天雪,轻声道:“辛苦你了,天雪。”
天雪看着墨影,眼里满是感激,声音也软了几分:“不辛苦。墨影,谢谢你!”
若不是他去找童战,她和童战说不定还在遥遥相望。
童战也跟着附和,认真道:“是啊,墨公子,多谢你。”
墨影自然知道他们二人是谢谢他,让他们得以重逢相守,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用谢。”
三人相视一笑,满院的温馨又添了几分。
童心只顾着埋头干饭,碗筷碰撞间溅起几粒米饭,落在桌上,他也浑然不觉,只顾着往嘴里塞菜。
天雪笑着扬了扬下巴,率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静默:“吃饭吧。”
话音落,她便端起了手边的粗瓷饭碗,指尖刚碰到碗沿,童战的筷子就先一步伸了过来,夹了一块炖的豆腐,稳稳地放进她碗里,动作熟稔又自然,眼里还带着笑意,看着天雪。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旁的墨影也夹起了一筷子天雪爱吃的清炒笋片,筷子已经递到了天雪碗边,可看见童战那紧盯着这边的眼神,他才陡然回过神来——童战还在这里,这般举动终究不合时宜。这本是他两个月来养成的习惯,此刻却显得有些突兀,他下意识地想把筷子往回撤。
天雪将这一幕看得真切,连忙抬眼冲墨影弯了弯唇角,轻声道:“谢谢。”
她的语气坦然又温和,没半分不自在,倒让墨影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他顺势将笋片放进天雪碗里,淡淡回了句“不客气”,便低下头,夹了口白米饭放进自己嘴里,没再看这边,只专注于碗中的饭菜。
童战盯着天雪碗里那片笋片,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些。
天雪看到童战这样,一眼就看穿了他吃醋了,忍着笑,夹起一筷子青翠的青菜,轻轻放进他碗里,又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唤:“孩子爹,吃饭。”
她特意加重了“孩子爹”三个字,明晃晃是在提醒他,他们不仅是夫妻,还早已是三个孩子的爹娘,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吃醋。
童战听到这声称呼,眼睛瞬间亮了,心里那点酸意立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笑意,连眉眼都舒展开了。他知道天雪这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更是说给墨影听的,是在宣示他们的身份。
他立刻扬起笑容,朗声应道:“谢谢!媳妇。”
说着便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墨影听到这声亲昵的称呼,握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动作有瞬间的凝滞,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如常的模样。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饭,神色平静无波。
只要天雪能这般眉眼舒展、笑意盈盈,能得偿所愿和心爱之人相守,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执念,根本算不得什么。
另一边,童心刚扒完一碗饭,正捧着空碗准备去添,看到二哥二嫂和墨影吃得这般慢,忍不住朝着三人喊:“二哥、二嫂、墨影,你们快点吃,菜都要凉啦!”
听到童心的话,童战和天雪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眼底都漾开了温柔的笑意,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更甜了。
晚风拂过院角的竹篱,带着饭菜的香气,也将这小院里的温情,吹得愈发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