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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死了!又没人肯听我的!每次上朝,我就跟个木偶似的在那儿干坐着,连靠一靠椅背都不行,这叫什么道理!……这又是什么?今天非得穿这个不可吗?真难看!”

张恂低着声,近乎小心翼翼地上前回话:“圣上,这是皮弁服。今日初一,行大朝之礼,是定例……不能不穿的。”他声音越说越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李华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地一挥手,示意张恂继续带人替他穿戴整齐。

待一切整顿完毕,李华被簇拥着前往奉天殿受朝。

他坐在高高的金銮宝座上,俯视着下方整齐肃立的朝臣。视野确实开阔清晰,可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可称心之处——这满殿的文武,都没人听他的。

大朝会依旧如往常一般,李华除了端坐,几乎插不上一句话。又累又憋屈,说了还不算,简直是活受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折磨不算太长,不过半个小时,便宣告结束。

回到内廷,草草用了早膳,不多时,萧时中便依例前来为李华讲读经史。

一进门,萧时中就瞧见李华整个人瘫在座上,神情颓丧,眉眼间全是压不住的烦躁。这位老臣只略一沉吟,心里便如明镜一般。

他缓步走近,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试探:“圣上今日……似乎心绪不佳?”

李华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把腿架到了书案上,语气冲得很:“早知道是这样,我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受这份罪?说话没人听,起得比鸡还早——你说,我图什么?”

萧时中并不急着反驳,只先躬身一礼,轻声提醒:“圣上,需注意自称。”随后他才直起身,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种历经世事的淡然,“圣上心怀天下,宅心仁厚,所为的,自然是黎民苍生、江山社稷。”

“少给朕戴高帽,”李华不耐烦地摆摆手,“朕听够了,也受够了。朕是想为百姓做点事,可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主,空有这个念头,又有什么用?”

萧时中静了下来,他凝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目光深邃,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慨:

“圣上从川蜀州一路行至玉京,只用了一个多月;可老臣当年自秦衡州出发,徒步赶考,再走到这玉京城——足足走了二十七年啊。”

他微微仰头,眼中似有流光回溯,追忆那半生风雨。

“这二十七年,老臣住过破庙,饿过肚子,也曾三次落第,看尽世人冷眼。后来,有幸入了翰林院,从一介编修做起,一点一滴,一字一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直到两鬓斑白,才终于走到了今天,得以拜相入阁,站在这里与圣上说话。”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华,语气温和而坚定:

“圣上如今正值青春年少,来日方长。老臣用了半生才走完的路,圣上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李华压根没听进去,反而立刻激动地反驳:“怎么不急?朕去了陇城府才知道,国库早已空虚得连治理山洪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去年滇云州大灾,今年占城州又起叛乱,明年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萧师傅,这江山、这百姓,你叫朕如何能安坐不动?若祖宗的基业真毁在朕手里,朕除了以死殉国,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萧时中和侍立一旁的张恂等人闻言,皆是一惊。萧时中赶忙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地劝道:“圣上慎言!远未到那般山穷水尽的地步。银钱之事,臣等已在竭力筹措,断不会让朝廷陷入绝境。”

李华却露出一丝苦涩的冷笑:“萧师傅,您不是常教导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吗?朕看眼下这情形,倒像是处处蚁穴,岂能不心急如焚?”

萧时中看着少年天子灼灼的目光,心知再劝也是徒劳,只得轻叹一声,退让一步问道:“既然圣上心意已决,不知……可有具体的良策?”他口中虽这样问,心中却仍觉得圣上不过是一时意气,未必真有成算。

谁知李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朕若能做主,第一件事便是——开海禁!”

“圣上,祖宗之法不可变啊!”萧时中和李华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

李华无奈地扶额,语气中满是疲惫与不耐:“又是这句话……你们翻来覆去就是‘祖宗之法不可变’,可曾有过半点新意?纵使你们日日守着这法度,就算把太祖皇帝守得活过来,他老人家面对这空空如也的国库,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吗?”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踱步:“再说你们筹钱的路子,无非是加税加赋,这就像百姓是一只羊,各种税就是羊毛。你们总不能指望一直薅同一只羊的毛过冬吧?等薅秃了,羊冻死了,你们又当如何?”

这番比喻虽糙,道理却再明白不过。萧时中一时语塞,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不得不承认,圣上这话虽直白,却戳中了多年来财政困境的痛处。

见萧时中沉默不语,李华乘势继续说道:“要想真正改变,就得再养一只羊——换着薅羊毛,才能细水长流。而开海禁,就是朕找到的另一只羊。萧师傅,您觉得如何?”说到最后,他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得意,目光炯炯地望向这位老臣。

萧时中静静地注视着李华,良久,忽然露出一丝复杂而释然的微笑:“其实,老臣早在第一次为世子讲学时,就隐约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沧桑:“老臣年事已高,而圣上正值少年英发,眼界胸襟早已非老臣所能及。若再以陈旧之见辅佐圣上,只怕反而会耽误了朝廷大业……老臣回去后,便上疏请辞……”

“萧师傅!”李华一听顿时慌了神,急忙打断,“朕不是那个意思!方才那些话,只是……”

萧时中笑着摆了摆手,那笑容里既有欣慰,也有释然:“老臣明白,圣上不必自责。这是老臣自己的决定。其实臣早该回乡养老了,不过是先帝临时抓来的‘壮丁’罢了。”

他整了整衣冠,神情忽然变得庄重而肃穆:“如今见到圣上能如此心系黎民、锐意图新,老臣……已是死而无憾。我相信,大康绝不会在您手中衰败,反而会因为您的胆识与仁心,迎来真正的盛世——请受老臣一拜!”

说罢,他郑重其事地俯身行了一个大礼。李华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声音微微发颤:“萧师傅的教诲,朕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朕向您保证,必当竭尽全力,为大康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他稍作迟疑,语气变得恳切:“只是……还请萧师傅暂缓请辞。朕……”

萧时中抬头看见年轻天子眼中那份真诚与不舍,了然地点头,接过话道:“圣上放心,老臣……明白了。”

送走萧时中,殿内重归寂静。李华伫立原地,眼中的激动渐渐收敛,恢复了一国之君的沉静。他侧首,对侍立一旁的张恂沉声问道:

“郭晟何时到?”

张恂躬身应答:“启禀圣上,郭公公今夜就能到!”

“好。”

李华未再多言,只负手望向窗外,一场关乎权利的暗涌,已在这简短的对话中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