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穿越了无尽的迷雾，终于从那片绝对的虚无与永恒的黑暗之中挣脱出来。眼前的景象如同水墨画般重新渲染、清晰，再次回到了那座位于阁楼秘境第九层的的空间。
雕梁画栋依旧，玉石地板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仙灵之气，仿佛之前的惊天传承与上古史诗，都只是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幻梦。
“可是……成了？”一道带着急切与期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莫羽幽的残魂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当时亲眼目睹楚荆与齐时的身影从这第九层凭空消失，她便已猜到，这两个孩子，恐怕是真的叩开了那传说中的轩辕帝传承之所。
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她刻意将操作那些功能仙器的动作放缓，每一个步骤都拆解得繁琐无比。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许久许久，就在她心中愈发忐忑之际，二人的身影终于再次显现。
“姨母，我们成功得到了轩辕剑的传承！”齐时难掩激动，上前一步，简要将玄奇无比的传承经历，尤其是关于轩辕剑本质的领悟，告知了莫羽幽。
听着齐时的叙述，莫羽幽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却又恍然大悟的复杂神情，连连称奇：“原来如此！原来所谓轩辕剑，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实体器物，其真谛在于聚集人族信仰与人道气运，心念所至，万物皆可为剑！难怪……难怪中域那群自诩聪明的蠢货，纠缠摸索了几十万年，耗费了无数心血与资源，也始终未能参透其中丝毫奥妙！”
说来也是，就以中域视苍生如草芥，只知掠夺与掌控的恶毒行径，莫说是得到轩辕帝的认可了，没有直接惹怒圣剑意志，被隔空一剑斩碎神魂，就已经是运气不错。
她的目光落在齐时身上，清晰地感知到他周身自然萦绕的浑厚气运之力，以及源自灵魂深处的沉稳与坚定。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欣慰交织着涌上心头，让这位历经磨难、心硬如铁的残魂，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见着自己的后辈成长强大，更令前辈欣慰的呢？
“姨母……”齐时看着莫羽幽激动的模样，心中温暖，但随即又浮现出一丝担忧，迟疑着，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们在此得了传承，中域那边……”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了！”莫羽幽收敛了情绪，“如此大的动静，轩辕剑传承之地气息的彻底消失，他们若是还察觉不到，那才是真的蠢到家了。但是——”
她话锋一转，“这不重要了。”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缓缓扫过楚荆与齐时，“能亲眼见着你们，我的血脉至亲，成功得到轩辕剑的认可，继承这份属于人族的荣耀与责任，我莫羽幽……此生已再无遗憾矣。”
她轻轻叹息一声，“我本就是早已逝去之人，残魂苟存于此，初衷也绝非是为了这般不人不鬼地苟延残喘。如今，心愿已了，是时候……该有个彻底的了断，也该去追寻那份属于逝者应有的永恒安宁了。”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嗡——！轰隆隆！”
整个存放仙器的阁楼秘境，剧烈震颤起来。凄厉而不详的猩红色警报光芒，在阁楼内外每一处符文节点上闪烁尖啸，将原本仙气缥缈的环境渲染得如同炼狱。
“为何感知不到轩辕剑传承的气息？！莫羽幽——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惊惶的咆哮，从秘境入口方向传来。以蚩岸为首，他身旁跟随着两位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的合体圣者本体，以及三道气息磅礴的合体圣者残魂。
六位顶尖战力，怒不可遏地直冲第九层而来！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修士魂飞魄散的阵仗，莫羽幽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反而像是期待已久般，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六道急速逼近的凶戾流光，还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虚幻的袍袖，静心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合体圣者的威压层层叠加，碾压而至，使得整个第九层的空间都在崩裂，六道流光也终于显露出清晰的面容。
见着莫羽幽，以及她身后的……两名“陌生”青年，一时间，六位合体强者都有些呆愣。
“莫羽幽！你、你好大的狗胆！！”蚩岸的目光死死锁定楚荆和齐时，这张脸，这气息，他这辈子、下辈子都绝不会忘记！就是这两个灾星，屡次三番坏他好事，让他从东海之岸重伤濒死，到如今依旧未能恢复！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气得他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跳，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对着莫羽幽破口大骂！
“哈哈哈哈哈哈！对！没错！老娘就是胆大包天！如何？！”莫羽幽不仅不怒，反而发出一阵畅快淋漓、充满了报复性快意的大笑，笑声在震颤的阁楼中回荡。
她猛地一挥手，一股磅礴浩瀚的灵魂之力轰然爆发，直接将六位合体修士联手施加的恐怖威压拍得粉碎。
她一步上前，一把亲昵地搂住齐时的脖子，又拉起旁边楚荆的手，声音扬高，“都给老娘听好了！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老娘亲的外甥——齐时！”
她又用力晃了晃楚荆的手，“而这位，是老娘外甥明媒正娶、情深义重的道侣——楚荆！”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剧变的蚩岸等人，嘴角的笑容愈发放肆张扬，毫不掩饰的嘲弄完全就是胜利者的姿态，“轩辕剑——你们梦寐以求了几十万年的至高圣剑，选中了他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她仿佛要将积压了数十万年的怨气一次性发泄出来，“一群自以为是、愚蠢透顶的井底之蛙！几十万年啊！连让轩辕帝施舍一道目光都做不到！真是废物中的废物，蠢货中的翘楚！”
“什……什么？！”
“你胡说八道！！”
“齐时？莫羽幽的外甥？！”
……
莫羽幽抛出的信息太过惊世骇俗，炸得中域六人头晕目眩，心神失守，以至于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她刻薄的谩骂。他们的脑子疯狂运转，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真相——齐时是莫羽幽的外甥？莫羽幽哪来的外甥？！
等等！莫羽幽那个早就被认定“死亡”的妹妹……莫羽游？难不成……当年她真的瞒天过海，逃出了天罗地网？不仅活了下来，还生下了这么一个……前来讨债的孽种？！
“莫羽幽！！你贵为中域圣女，受宗门无尽恩惠，竟多次行此吃里爬外、背叛宗门的勾当！当真是罪该万死，应该被千刀万剐，抽魂炼魄！！”蚩岸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莫羽幽，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
“你也配在此狺狺狂吠？”不等莫羽幽回话，齐时言辞凌厉如刀，直接怼了回去：
“汝等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悖逆天理！害得我母亲受尽折磨早逝，害得我父亲为护我而承接天罚陨落，害得我姨母被迫自戕，残魂被困于此受尽屈辱！弄得我们家破人亡，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就算是将中域上下血洗一遍，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之万一！”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他的母亲、父亲、姨母，皆因中域的恶行而痛苦死去，现如今，整个家，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以及他身边，永远会与他并肩而立的道侣，楚荆。
蚩岸被齐时的控诉噎得一滞，他好歹还是知晓些许脸面与道义为何物，“双生合一”计划确实天怒人怨，此刻被苦主当面斥骂，竟有些理亏词穷，张了张嘴，没能再说出那些苍白无力的威胁废话。
“倒是好算计……还知道以分魂潜入……”另一位合体圣者声音沙哑地开口，“罢了，今日这两道分魂，必将在此碎为虚无。”
他的目光转向莫羽幽，“至于你，莫羽幽……待擒下你之后，我会亲自将你的残魂投入‘幽冥血池’，让你日日受万鬼噬心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还如何嚣张！”
“姜烮？就凭你？就凭你们这几个在风暴核心里捡回半条命的残兵败将？”莫羽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双手抬起，在胸前交叉，缓缓向下压去。
刹那之间——
“轰——！”
仿佛天河决堤！无穷无尽的蔚蓝色洪水凭空涌现，瞬间暴涨，灌满了九层阁楼的每一寸空间。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咆哮着，朝着前方的六位中域合体修士狠狠拍击而去。
中域合体圣者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虽惊不乱。六人气息连成一片，磅礴的仙灵之力化作坚实的壁垒，联手之下，硬生生将这看似毁天灭地的洪水攻势给强行压制、逼退了回去！空间剧烈震荡，水花与灵光四处飞溅。
“放弃这无谓的挣扎吧！莫羽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的反抗毫无意义！”姜烮厉声喝道，眼中杀机毕露。
莫羽幽依旧傲然立于逐渐平息的洪水浪涛之上，闻言，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更加深沉、更加意味不明的诡异笑容。
“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轻轻感慨了一声，声音飘忽，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冥冥中的存在发问，“这么多年，你们中域造下无数杀孽，难道……就从来没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感到过一丝害怕吗？就没有想过，那些被你们视为‘耗材’、随意牺牲的亡魂，会回来找你们索命吗？”
中域众人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怔，尚未完全明白其深意。
只见莫羽幽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灵魂光团，内部仿佛有着无数细微面孔挣扎闪烁。
光团出现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冷怨毒、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便弥漫开来。
“诸位含冤受屈、不得安息的兄弟姐妹——”莫羽幽陡然拔高了声音，凄厉而尖锐，“沉睡的亡魂啊！今日，向这罪恶之地，讨还血债——！”
下一刻——“咔嚓！”灵魂光团猛地膨胀到一个临界点，随即爆裂开来！
“啊啊啊啊啊——！！！”
……
无数道狰狞恐怖、怨气冲天的恶鬼魂影，如同挣脱了地狱枷锁，尖啸着、怪叫着，从爆裂的光团中疯狂冲了出来。它们残破、腐朽，有些甚至连基本的形态都难以维持，神智混沌，唯有一张张扭曲的面容上，那刻骨铭心、万古不绝的滔天恨意，凝如实质，化作黑色的怨火在魂体上燃烧。
肆虐的的恐怖鬼气，竟是将刚刚稳住阵脚的六位合体修士，震得向后踉跄退去。
齐时与楚荆亦是心中巨震，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些汹涌而出的鬼魂，竟然……几乎都是成双成对出现！每一对鬼魂，其面容轮廓、灵魂气息，一模一样！
难道……难道这些充满无尽怨念的鬼魂，就是中域惨无人道的“双生合一”计划中，无数失败陨落的……“天命双生子”的残魂？！
“啊哈哈哈~羽幽啊！怎么，终于想通了，要跟我们一起去闹个天翻地覆了吗？”
“咦？这里好像是中域那个藏宝贝的阁楼？不是说要覆灭中域吗？瞧着也不像啊？”
“所以，把我们都叫醒，这是要干什么？陪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玩玩？”
……
鬼魂们脱离束缚，初时有些混乱，随即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声音尖锐而嘈杂，带着长久沉睡后苏醒的兴奋与癫狂，仿佛将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当成了一场久违的游戏。
莫羽幽面向万千怨魂，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痛，“诸位前辈，同道！这位是我的外甥齐时，这位是他的道侣楚荆。他们方才，已成功得到了轩辕圣剑的传承！”
她伸手指向脸色难看的中域修士，“如今中域倒行逆施，欲强行撕裂规则，突破仙境，此举必将导致神州倾覆，万物寂灭！我等皆是深受其害之人，不妨在此，先锋而行，挫灭中域锐气，也为这两位继承了轩辕意志的后辈，多争取一分成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