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支票,静静地躺在红木茶台上,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诱惑的漩涡。
有了它,她就可以逃离。
逃离这压抑的豪门,逃离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逃离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混蛋。
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做任何风险评估。
阳光,花草,和自由。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沈从山没有催促,他只是端坐着,像一尊沉静的雕像,给予了她充分的思考时间,也施加了最沉重的压力。
林照的手,在桌下,慢慢收紧。
指尖冰凉。
她缓缓地,伸出了手。
那只手,曾经在键盘上敲出过价值上亿的方案,曾经在谈判桌上签下过无数份合同,曾经冷静地推开过沈惊焉一次又一次的靠近。
可现在,它却在微微发抖。
她的指尖,离那张支票越来越近。
一厘米,半厘米……
就要碰到了。
就在这时,林照的脑海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一张嚣张又欠揍的脸。
“姐姐,你真厉害。”
电玩城里,他把她困在赛车座椅里,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声音低哑又得意。
“我们好一起去开甜品店。”
车里,他用那种混蛋又认真的语气,说着要把沈氏败光,只为了让她提前退休。
“以后,我就是你的KpI。”
办公室里,他单膝跪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仰头看着她,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话。
还有那只被他塞到自己办公室,脖子上挂着“林总”工牌的,巨大无比的金毛玩偶。
以及,他昨天晚上,在车里说的。
“我今天,很开心。”
开心……
林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是一块冰,可那团火,却用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执着地,笨拙地,一点一点,融化着她最坚硬的外壳。
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退路……
在那些炙热又笨拙的瞬间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林照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沈从山。
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意外。
林照收回了手,然后,拿起了那张支票。
纸张的触感,光滑又冰冷。
沈从山的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似乎在说,她最终,还是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
林照看着手里的支票,看着上面那串对她而言,曾经意味着全世界的数字。
然后,在沈从山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她双手捏住支票的两端,缓缓地,用力。
“嘶啦——”
一声清脆的裂响。
那张承载着她过去所有梦想的纸,被她从中间,一分为二。
她没有停。
“嘶啦——”
“嘶啦——”
一下,又一下。
她撕得认真又用力,仿佛在进行一场告别过去的仪式。
很快,那张完整的支票,就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细碎的纸片。
林照松开手,任由那些纸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名贵的红木茶台上。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亮和坚定。
“沈先生,”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我的价值,不止于此。”
说完,她没有再看沈从山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
书房的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关上。
门外,沈惊焉正像一只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一看到门开了,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林照的胳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他是不是用钱砸你了?那个老古董最喜欢干这种事!”他的语速又快又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紧张。
林照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写满了自己名字的桃花眼。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那些年,好像都白活了。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
林照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在沈惊焉错愕的目光中,第一次,主动地,牵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还有些凉,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他的手却滚烫,像一团火,瞬间包裹了她所有的不安。
沈惊焉愣住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主动牵上来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照,你……”
林照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初霁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整张脸。
“沈惊焉,”她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选你。”
轰的一声。
沈惊焉感觉自己的世界,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
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三个字面前,烟消云散。
他赢了。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用力地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颤抖。
林照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那如同擂鼓的心跳。
她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
“我说,我选你。”
“职位,沈惊焉的女朋友。”
“即刻上任。”
沈惊焉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狂喜的低吼。
他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地,狠狠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是试探,也不再是挑衅。
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珍重,辗转,厮磨,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传递给她。
走廊的尽头,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书房里。
沈从山看着茶台上那一堆细碎的纸片,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