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工程学院大楼会议室的百叶窗,在长长的红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言澈提前十分钟到达,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与以往作为普通教员参加系务会(Faculty meeting)时的心态不同,今天,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面前的桌签上,清晰地印着“prof. Yanche Gu - chair, Graduate Admissions mittee”(顾言澈教授 - 研究生招生委员会主席)。这是他获得终身教职后,接受的第一个重要的系内服务职务。
会议室里逐渐坐满了人。系主任、副主任、各研究所所长、以及像他一样担任各种委员会主席的资深教授们。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低声的寒暄,一种混合着权威感与事务性的氛围。顾言澈默默观察着这些平日里或在走廊擦肩而过、或在学术会议上交锋的同事们,此刻他们汇聚于此,将共同决定这个拥有近百名教师、上千名学生的工科大系的运行方向。
系主任敲了敲桌子,会议开始。议程一项项进行:本科生课程调整、空间分配、年度预算草案、新教师招聘进展……讨论时而平和,时而激烈。当涉及到资源分配时,不同学科方向的教授们会从各自利益出发,据理力争。顾言澈安静地听着,快速学习着这种超越单纯学术讨论的“学术政治”语言——如何提案、如何争取支持、如何妥协、如何推动议程。
终于,议程进行到“研究生招生”项。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顾言澈。系主任简单介绍后,示意他发言。
顾言澈深吸一口气,打开准备好的幻灯片。他的任务不仅是汇报上一招生季的数据,更重要的是提出下一年度的招生政策改革方案。这是他作为委员会主席,面临的第一个实质性挑战。
“各位同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多了几分沉稳,“过去五年,我系博士生申请人数年均增长15%,但生源质量的结构性矛盾突出:传统优势方向(如机械、土木)申请者众,但顶尖生源比例下降;新兴交叉方向(如生物医学工程、数据科学)申请者质量高,但基数小,且面临来自计算机系、医学院的更激烈竞争。”
他展示着数据图表,分析清晰有力。然后,他提出了委员会草拟的改革方案核心:
1.改革初审流程:从单纯看GpA和学校出身,转向更全面的“潜力评估”,增加对科研经历、推荐信质量、个人陈述的权重,并引入跨系联合初审机制,吸引交叉背景人才。
2.优化招生配额动态调整机制:将部分名额与导师的科研经费、项目需求和跨学科合作成果更紧密挂钩,鼓励资源向创新活跃的领域倾斜。
3.加强招生活动投入:组织更有吸引力的线上\/线下宣讲会,由知名教授和优秀在读生主导,提升学科形象。
方案一抛出,立刻引发了热烈讨论。
一位资深传统方向的教授皱眉道:“顾教授,提高推荐信和个人陈述权重,主观性太强,如何保证公平?而且,削弱GpA标准,会不会降低我们录取学生的平均学术基础?”
一位从事新兴方向的年轻教授立即反驳:“李教授,现在顶尖学生选择很多,如果我们还死守GpA,最优秀的创新人才会被其他更灵活的院系抢走!我们需要的是潜力,不是考试机器。”
另一位教授关心配额:“动态调整听起来好,但操作起来会不会导致强势导师垄断资源,损害新进教师的利益?”
讨论逐渐深入,甚至有些针锋相对。顾言澈没有急于辩护,而是耐心倾听各方观点,偶尔插话引导:“李教授的担忧很实际,我们可以设计更细化的推荐信评价量表来降低主观性。”“王教授关于新教师利益的考虑很重要,方案中可以加入对新晋pI的配额保护条款。”
他像主持一场学术辩论,将情绪化的争议引向对具体技术细节的探讨。苏念晴坐在他对面,偶尔在他需要数据支持时,补充一两个关键点。他们默契的配合,让讨论始终保持在建设性的轨道上。
经过近一小时的激烈辩论,最终达成了一个妥协版的方案:原则通过改革方向,但具体实施细则由招生委员会进一步细化,并提交下次会议审议。
当系主任宣布该项议程结束时,顾言澈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水微微浸湿。这不仅仅是通过了一个方案,更是他第一次在系权力核心中,成功运用理性分析、沟通技巧和妥协智慧,推动了一项有争议的变革。他赢得了尊重,也初步建立了作为管理者的威信。
会后,系主任特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澈,主持得很好。思路清晰,能稳住场面。以后系里的事务,要多倚重你了。”
“我会尽力。”顾言澈谦逊而坚定地回答。
走出会议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念晴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适应得很快嘛,顾主席。”
顾言澈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份新的领悟:“感觉比写一篇顶刊论文还耗神。不仅要考虑对不对,还要考虑行不行,大家接不接受。”
“这就是领导者的视角了。”苏念晴理解地点点头,“恭喜你,开启了新副本。”
回办公室的路上,顾言澈看着校园里匆匆而过的学生和同事们,心境已悄然改变。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埋头于实验室和论文的学者,他的肩膀上,开始承担起为整个学科选拔未来人才、塑造发展环境的重任。这种责任感和视角的转变,标志着他学术生涯的一个新起点。系务会上的新角色,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广阔、也更复杂的学术领导之路,等待着他去探索和征服。他感到一种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和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