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浪高墙,如一道不断合拢的巨口,将龙门山死死困住。粘稠的血色波涛中,无数扭曲的鬼脸挣扎嘶嚎,更有甚者,凝聚成形,化作一道道身披破碎道袍、面目狰狞的怨魂傀儡,嘶吼着冲破光幕的薄弱处,扑向山巅严阵以待的青羽卫!
这些怨魂,不再是面目模糊的邪物。他们有着清晰可辨的五官,穿着蜀山、昆仑、峨眉各派的服饰,甚至还能从他们扭曲的动作中,看到生前所修功法的影子!他们,正是此前在血浪第一波冲击中,被吞噬炼化的各派精英弟子!
“张师弟!醒醒!”
“李师叔!是我啊!”
面对曾经的师长、同门,青羽卫们挥剑的手出现了刹那的迟疑。就是这片刻的犹豫,付出了血的代价!
一名年轻的青羽卫被一具昆仑弟子的怨魂死死抱住,那怨魂空洞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腐烂的嘴唇开合,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师……兄……救……我……”
年轻青羽卫心神剧震,动作一滞。下一刻,怨魂眼中血光暴涨,利爪瞬间洞穿了他的胸膛!
“呃啊——!”年轻青羽卫发出凄厉的惨叫,鲜血喷涌而出。
“小心!他们已经不是同门了!是傀儡!”凌虚子目眦欲裂,惊鸿鉴爆发出刺目清光,一剑斩碎那具怨魂。黑血溅在他苍老的脸上,他却感觉那血是滚烫的,灼烧着他的心。
又一波怨魂扑来,其中一具赫然是曾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蜀山长老!那怨魂伸出枯爪,竟不是攻击,而是死死抓住了凌虚子持剑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它仰起扭曲的脸,空洞的眼窝对着凌虚子,发出如同风箱破裂般的哀求:“凌……虚子……杀……了我……解脱……”
凌虚子浑身剧震,老泪纵横。他认得这眼神,是长老被吞噬前最后一刻的清醒!他是在求死,求一个魂飞魄散的解脱,而非永世为奴!
“师兄……走好!”凌虚子咬牙嘶吼,眼中闪过决绝的痛楚。他没有用剑,而是猛地用另一只手划破自己的手腕,饱含纯阳灵力的滚烫鲜血喷洒在怨魂身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怨魂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身上冒出浓烈的黑烟,抓住凌虚子的爪子瞬间松开。在彻底消散前,那怨魂眼中似乎恢复了一瞬的清明,对着凌虚子,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极其微小的弧度。
“走!”凌虚子推开身边一名想要扶他的弟子,指着山巅的方向,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去护住周公子!这里我来挡!快——!”
他转身,独自迎向潮水般涌来的怨魂傀儡,惊鸿鉴的光芒虽已黯淡,却依旧坚定如山,为身后的人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山巅之上,周怀古白衣胜雪,静静立于最高处,狂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俯瞰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血浪滔天,怨魂嘶吼,同门相残,凌虚子浴血奋战、以自身精血净化同袍……而浪墙之巅,严世蕃正张开双臂,疯狂大笑,享受着这由他一手制造的绝望与死亡。
然而,周怀古的脸上,却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悲愤、决绝,或是与严世蕃相当的疯狂。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与释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所有的喧嚣与哀嚎,传入严世蕃的耳中,也传入每一个仍在奋战的正道修士心中:
“严世蕃,你口口声声说我守护人界,守护这所谓的正道苍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在血浪中挣扎、彼此吞噬的怨魂,扫过凌虚子洒下的热血,最终定格在严世蕃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上。
“你以为,我站在这里,是为了护住这被你搅得天翻地覆、污秽不堪的人界吗?”
周怀古缓缓抬起手,不是握向腰间的青冥剑,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半块玉珏正在发烫,与山河社稷剑残魂共鸣。
“你错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锐利如剑,仿佛能刺穿严世蕃的灵魂。
“我守的,从来不是这污浊的世道,也不是这虚妄的正邪之名。”
“我守的,是凌虚子洒下的热血,是灵溪燃尽的残魂,是这龙门山下,无数被你们吞噬、却仍不甘沉沦的英灵!”
“我守的,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一线清明!”
话音落下,周怀古周身气息骤变!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决绝的力量,开始从他体内苏醒。那不是单纯的山河剑意,而是融合了守护执念、牺牲决意以及……对眼前这片被亵渎天地的最深沉愤怒!
严世蕃的笑声戛然而止,竖瞳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周怀古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简单的“守护”或“胜利”。
他要的,是清算!是净化!是让这污血横流之地,重归清明!
真正的反击,此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