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陈朝,台州外海。
浓雾如纱,笼罩着海面,能见度不足百步。
“镇远号”,隶属于陈朝水师另一支巡逻分队的“镇海级”三号舰,正凭借着改进的罗盘和船正的经验,在雾中小心翼翼地航行。
所有水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了望哨更是瞪大眼睛,努力穿透这片白茫茫的阻碍。
突然,一阵隐约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船正立刻举起千里镜,向着声音来源方向极力望去。
透过雾气的缝隙,他隐约看到数艘船只的轮廓正在纠缠、碰撞。
其中两三艘船型狭长、帆片破烂,正是之前通报中提及的那伙神秘海寇的制式!
而正在被他们围攻的,是三艘体型较大、但护卫力量明显不足的商船。
那商船的样式和悬挂的旗帜……是伪宋的船!
“是那伙水耗子!他们在劫掠伪宋商船!”
船正瞬间做出了判断。
甲板上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副手凑近低声问道:
“船正,咱们……怎么办?绕过去?”
按照常理,伪宋是敌国,他们的商船被劫,陈朝水师没有理由插手,甚至乐见其成。
船正盯着那片厮杀的海域,眉头紧锁。
他看到了海寇们凶残的攻击方式,看到了伪宋商船上水手和护卫们绝望的抵抗。
他也想起了水师内部最新的通报,提及这伙海寇可能别有背景,其行为意在挑拨。
“妈的……”
船正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却迅速变得坚定。
“这帮杂碎是在打咱们整个海疆的脸!今天能劫他们,明天就敢再来劫咱们!”
“传令!靠过去!弩炮上弦,拍竿准备!”
“目标——那些海寇船!给老子狠狠地打!”
“镇远号”如同迷雾中冲出的巨兽,猛然加速,切入战场!
它的出现,让交战双方都吃了一惊。
海寇们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陈朝的战舰,而且是一艘如此庞大的新型战舰。
伪宋商船上的人则更加绝望,以为是敌人的援军。
然而,下一秒,“镇远号”侧舷的弩炮发出了怒吼!
特制的弩箭并非射向伪宋商船,而是精准地覆盖了正在围攻商船的两艘海寇船!
噗嗤!轰!
木屑横飞,惨叫声响起。
一艘海寇船的侧舷被开出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
另一艘的舵机被击毁,开始在原地打转。
突然遭受如此猛烈而精准的打击,海寇们顿时阵脚大乱。
伪宋商船上的人则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陈朝的战舰会帮助他们,但此刻,这艘巨大的战舰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海寇头目见势不妙,发出尖利的唿哨,剩余还能动弹的船只开始试图脱离战场,向雾霭深处逃窜。
“想跑?”
“镇远号”船正冷哼一声。
“追着打!别让他们轻易溜了!”
“镇远号”凭借其速度优势,咬住一艘落在后面的海寇船,弩箭和拍竿轮番招呼,很快将其打得失去动力,缓缓下沉。
另外几艘海寇船则趁着雾气,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战斗结束得很快。
海面上只剩下漂浮的木板、尸体,以及那三艘惊魂未定的伪宋商船。
“镇远号”缓缓靠近商船。
双方船员隔着不远的海面互相望着,气氛有些微妙和尴尬。
伪宋商船的船主,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壮着胆子走到船边,向着“镇远号”深深一揖,用带着浓重江南口音的官话喊道:
“多谢……多谢贵船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语气真诚,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不知……不知贵船是……”
“镇远号”船正站在艉楼,沉声回应,声音透过海风传过去:
“路见不平而已。”
“这片海,还容不下这般猖獗的匪类!”
他并未表明具体身份,但对方从战舰的规制和旗帜上,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那伪宋船主也是精明人,不再多问,只是再次躬身道谢: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
“赶紧收拾一下,离开这片海域吧!”
“镇远号”船正打断了他,挥了挥手。
“雾大,路上小心!”
他命令“镇远号”转向,毫不留恋地驶离了这片海域,继续自己的巡逻任务。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伪宋商船主望着那艘巨大的战舰消失在雾气中,心情复杂地长叹一声,连忙指挥手下救治伤员,整理破损的船帆,匆匆离去。
这件事,并未被任何一方正式记录。
“镇远号”船正在事后的报告中,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及“遭遇海寇劫掠商船,我舰驱离海寇,商船国籍不明”。
而伪宋那边,商船主回到港口后,对官府的询问也只是说“幸得一股不明势力相助,方能击退海寇”,并未敢明言相助者是陈朝战舰,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消息终究还是通过各自的渠道,传到了陈朝别苑和伪宋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陈朝,别苑。
石墩汇报此事时,语气带着几分古怪: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镇远号’当时处置得当,既打击了海寇,也未与伪宋商船多做纠缠。”
“伪宋那边,似乎也选择了低调处理。”
张诚捋须沉吟:
“一线将士临机决断,以打击共同威胁为先,此举……倒也未必是坏事。”
“至少让那些海寇知道,这片海上,不是他们能为所欲为的。”
王茹则道:
“此事也印证了我们先前的猜测,这伙海寇,确实是同时针对我们和伪宋的共同威胁。”
陈稳听完,并未对“镇远号”船正的行动做出直接评价,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
“共同的威胁面前,即便是潜在的对手,也会有一致对外的本能。”
“这次意外的默契,虽微不足道,却也是一个信号。”
“它说明,在维护海疆安定这一点上,我们和伪宋,或许存在着极短暂、极脆弱的共同利益。”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
“此事不必宣扬,但需留意。”
“未来若海寇之患加剧,这偶然的‘联防’,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非常规的思路。”
伪宋,杭州,市舶司衙门。
几名官员也在私下议论此事。
“相助?哪来的不明势力?我看八成就是光幕那边的人!”
“他们会有这么好心?怕是别有用心吧!”
“可无论如何,人家总是实打实帮我们赶走了海寇,救了人和货……”
“此事蹊跷,海寇同时袭击两边,陈朝水师又‘恰好’出现……不得不防啊!”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但有一点共识悄然形成:这伙神出鬼没、同时袭击双方的海寇,已成为必须尽快清除的祸患。
至于那迷雾中短暂的交集与默契,则被深深埋藏,无人再公开提起。
仿佛从未发生。
海疆之上,波谲云诡。
一次未曾预演的联防,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未能立刻掀起巨浪,却在暗流汹涌之下,埋下了一颗关于“共同利益”的微小种子。
它能否发芽,无人知晓。
但它确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