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别苑静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陈稳沉静的面容。
他并未像往常一样处理政务或研读典籍,而是双目微阖,心神彻底沉入那片玄之又玄的“势运初感”之中。
自从系统重置后解锁这项能力,他愈发意识到其战略价值。
它像一双无形的眼睛,能窥见那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势”的流动与汇聚。
此刻,他的感知越过了横亘东西的巨大光幕,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那片被铁鸦军牢牢掌控的“剧本世界”蔓延开去。
他刻意避开了伪宋汴京那团因“天书”而依旧显得浮躁、扭曲的势运核心,也绕开了那些已被标记或正在监控的“光点”,如李沅、周淮安等人。
他的“目光”投向了更南方,更广阔的区域。
根据之前感知到的,与“青苗法”雏形讨论相关联的共鸣,他将心神重点聚焦在了江西路。
这里文风鼎盛,士子如云,是伪宋文官体系的重要人才摇篮。
心神如涟漪般扩散,掠过州府,扫过县城,感知着无数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势运”个体。
大多如同夏夜萤火,微弱而寻常。
然而,就在他的感知掠过江西路临川一带时,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凝练的“文曲”类光点,如同深埋地底的宝玉,骤然触动了他的灵觉!
这光点尚在孕育之中,光芒黯淡,仿佛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其核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与……锐利!
更让陈稳心神一震的是,这微弱光点散发出的“势运”波纹,竟与他之前在伪宋朝堂感知到的、关于“青苗钱”利弊争论所引发的那片思潮涟漪,隐隐呼应!
仿佛这尚未长成的光点,天生便与那未来可能席卷朝野的某种巨大变革浪潮,有着千丝万缕、命运交织般的联系!
陈稳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又一颗种子……”
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与确定。
“虽不知其名,不晓其貌,但此子……未来必是伪宋朝堂上一个不容忽视的变数!”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正在萌芽的光点,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已被他们关注的李沅,甚至可能犹有过之!
一个念头瞬间在陈稳脑中形成。
如此潜力巨大的节点人物,铁鸦军绝无可能长期忽视。
他们此刻或许还未曾留意到这个尚在萌芽状态的光点,或许早已布下监控。
但无论如何,此人未来的成长轨迹,必将深刻影响伪宋的国运,也必然成为铁鸦军重点维护或扭曲的“历史”一部分。
“必须密切关注!”
陈稳心中决断。
“但不能急于接触,更不能暴露我们的意图。”
他起身,走到案前,铺开纸张,迅速写下一道指令。
“令:靖安司即刻调动江西路,尤其是临川附近所有可用之暗桩及眼线。”
“目标:密切监控当地士林动向,重点留意近期参与县试、府试之年轻学子,特别是那些天资聪颖、言行有异、或家学渊源者。”
“优先收集其姓名、师承、家世、平日言论文章。”
“行动准则:只可远观,不可近察;只可收集公开信息,不可主动接触试探。”
“一切以隐匿为上,避免打草惊蛇。”
他放下笔,吹干墨迹,将指令交给侍立一旁的亲随。
“即刻发出,用最稳妥的渠道。”
“是!”
亲随领命而去。
陈稳再次闭上眼,尝试着将心神重新投向江西路临川方向,锁定那个微弱却独特的“文曲”光点。
这一次,他感知得更清晰了些。
那光点似乎正位于一处书声琅琅的所在,气息纯粹而专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未经世事的理想主义。
它安静地闪烁着,如同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它尚且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无形的丝线缠绕,与两个世界的博弈、与一场关乎“历史”走向的宏大斗争,紧密相连。
它更不知道,在遥远的光幕彼端,已有一位“守护者”,隔着时空,投来了审视与关注的目光。
伪宋,江西路,临川县城。
县学之内,一群青衫学子正伏案疾书,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紧张气息。
这是在模拟县试,对于众多渴望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童生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演练。
角落处,一名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格外沉静专注的少年,正凝神于面前的试卷。
他下笔不快,但字迹瘦硬,结构精严,自有一股不随流俗的气韵。
策问题目关乎地方治理,他并未一味引经据典,空谈仁义,而是在阐述经典要义后,笔锋一转,谈及了本地胥吏之弊、青苗贷放之失,言辞虽因年少而略显稚嫩,却已初露其对实务的关切与批判的锋芒。
写完最后一句,他轻轻搁笔,吹干墨迹,平静地检查着卷面。
周围的喧嚣与议论似乎与他无关。
他心中所念,并非仅仅是通过考试,获取功名。
更有一些朦胧的、关于如何改变这积弊丛生现状的思考,在他年轻的心田中,悄然滋生。
学堂外,一个看似寻常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学堂内的学子们;
街角茶摊,两名茶客低声交谈,话题偶尔引向县学里是否有出众的才俊。
这些细微的动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陈稳收回心神,走到院中,仰望星空。
南方天际,似乎有一颗不起眼的星辰,正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童生之志,可小可大。”
他轻声低语。
“铁鸦军欲以‘天书’定人心,我却看到,真正的变数,往往诞生于这看似不起眼的蒙学书馆之中。”
“且看你这颗种子,能长出怎样的枝干……”
“而我们,会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关注,本身便是一种介入。
一颗关于未来的重要棋子,其存在已然被棋盘另一端的对弈者,纳入了计算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