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水榭深谈之后,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被打破,又或者是一种更高层次的默契在三人之间达成。
萧墨玄、崔佑璋与杨映溪都投入了更为繁忙的事务之中,各自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为那日勾勒出的宏大蓝图打下第一根桩基。
摄政王萧墨玄的行动雷厉风行。
他首先以整饬边军、加强武备为由,成功地将京畿三大营中最为忠诚、也是他经营最久的神机营的规模扩充了一倍,并提升了装备与饷银标准。
同时,他以历练宗室子弟为名,奏请设立了“武备学堂”,名义上是教导皇家及勋贵子弟骑射兵法,实则选拔培养忠于皇权、而非某个世家或派系的青年军官。
学堂的祭酒(校长)由一位以耿直闻名的老将军挂名,但实际负责教务和管理的,皆是萧墨玄暗中考察许久的寒门或将门出身的中层将领。
这一举措,悄然践行着杨映溪所说的“掌握强大武装力量”的理念,也为未来可能的制度变革,预先埋下了武力的保障。
另一方面,萧墨玄开始着手梳理律法。他并未大张旗鼓地提出修改《大虞律》,那会立刻引起守旧势力的强烈反弹。
而是从刑部、大理寺抽调了一批年轻干练、思维不那么僵化的官员,组成一个不起眼的“律例修订整理小组”,名义上是整理历年判例,理清律条模糊之处。
实际上,这个小组的核心任务,是参照杨映溪私下提供的一些“案例分析与制度设想”,开始秘密草拟一份关于“商事纠纷仲裁”、“田土产权界定”以及“官员贪墨量刑细化”的补充条例草案。
这项工作繁琐而隐秘,如同在坚冰之下悄然流动的活水,等待着破冰而出的时机。
他现在安排小皇帝,轮流跟着他们三人学习,将他们三人的执政理念一点点的植入到小皇帝的心里,现在小皇帝等于是他们三个人共同的徒弟!
小皇帝对现在这种新型的教学模式非常感兴趣,而且确实天资聪慧,进步的非常之快!
崔佑璋则活跃在另一个战场。
他利用自身崔家嫡子的身份和广泛的人脉,开始有意识地联络、筛选那些对现状不满、怀有抱负且相对开明的世家子弟。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仅仅是诗酒唱和、清谈议论,而是组织起小范围的“经世研讨会”,讨论的话题都是一些实务,从漕运改良、新式农具推广,到如何有效管理家族田庄、兴办族学。
他将杨映溪的一些观点,包装成自己的“偶然悟得”或“古籍所见”,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小圈子。
同时,他利用家族资源,开始在崔家影响力较大的几个州县,尝试推行一种与慈济院模式类似的“义仓-义学”联合体,由世家出部分钱粮,聘请落第秀才或有一技之长的人教授贫家子弟识字算数,以及基础的农耕、工匠技艺。
这既是为未来储备基层人才,也是在探索世家转型、承担更多社会责任的路径。他的行动,正是在实践杨映溪所说的“吸纳世家俊杰,化阻力为助力”。
而杨映溪,作为“秦歌”,她的舞台更为广阔和具体。天工院的规模再次扩大,分设了“格物”、“匠造”、“农桑”、“医药”四科。
她不仅高薪聘请能工巧匠,还公开招募对自然之理、奇巧之术感兴趣的学徒,不论出身,只考校悟性和动手能力。
她亲自编写了一些浅显的物理、化学常识教材,虽然用的是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但其内核已然不同。
同时,慈济院的触角开始向更偏远的州县延伸,不仅仅是赈济,更注重传授新的耕作方法、推广耐寒抗旱的作物品种,并在一些地方试点建立小型医馆,培训本土的“医护员”。
她的商队规模也越来越大,不仅在国内穿梭,还与几支信誉良好的海外商队,以及西域商队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
商业带来的巨额利润,支撑着她庞大的事业体系,同时也让她建立了一个覆盖甚广的信息网络。市井流言、地方官员政绩虚实、边境贸易动态……许多未经官方渠道过滤的信息,都会汇聚到她的案头。
三人的忙碌,并未使他们疏远。反而,因目标一致,他们偶尔的聚会成了交换信息、碰撞想法的重要场合。
这一日,在秦府后园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佑璋,你那个‘经世研讨会’里,王家的三公子和吏部刘侍郎家的那位少爷,似乎颇有见地,可以多留意。”杨映溪抿了一口温热的果酿,随口说道。
她如今在他们面前愈发随意,虽然还是男装打扮,举止洒脱,只有在极偶尔流露出的细微神态中,才能窥见一丝属于杨映溪的柔美。
崔佑璋挑眉,带着几分戏谑:“我们的,‘秦公子’果然消息灵通。不错,此二人对‘职官考成法’提出的一些建议,还是有一定的可取性的,我打算让两人去下面的县城厉练两年,看看他们的务实能力怎么样。”
萧墨玄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珏,闻言接口道:“吏治是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那边筛选的人,将来或可补入都察院,或下放地方,从实务中磨砺。只是动作需缓,不可操之过急。”
“我明白。”崔佑璋点头,“倒是墨玄你,武备学堂那边,听说有几个老顽固对你选用那么多寒门子弟颇为不满,在朝会上含沙射影地说了几句?”
萧墨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无非是些‘祖制不可轻变’、‘贵贱有别’的老调。神机营扩编之事已定,他们翻不起大浪。倒是映溪……”他转向杨映溪,语气缓和了些,“你商队带回的那些西域作物种子,农桑科试种得如何?”
“一些香料还是挺好的,再摸索一下,就可以挑选一些环境气候合适的地方推广种植!”
杨映溪答道,“另外,天工院匠造科根据你提供的边军需求,改进了连弩的机括,射速和稳定性都有提升,样品已送到你府上,你可找人测试。只是火铳的制作太精细了,现在还没有办法达到量产,所以你只能组建一个火铳分队……。”
“连弩的效率如此之高,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期了,一个火铳小分队,只要动用得当,关键时刻也可能扭转战局。而且,我们手里的秘密武器可不止这一种。”萧墨玄眼中满满的赞赏。
杨映溪笑了笑,带着点小得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给了那几位工匠分成,每改进一处,都能按比例从后续的订单利润中抽成。他们自然干劲十足。”
崔佑璋抚掌笑道:“妙啊!这便是你常说的,‘让实干者得其利’。看来这套法子,不仅适用于商事,于工造亦有大用。”
三人的交谈轻松而高效,围绕着具体的事务,偶尔穿插几句对朝中风向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