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萧墨玄追问,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
“首先,是继承人的培养方式必须改变。”杨映溪转过身,目光坚定,“不能只将他们困在深宫读死书。
应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让他们有机会走出宫墙,去民间游历,了解真实的民生百态;去军中体验,知道将士的辛苦与边防的重要;甚至可以去地方衙门观摩,学习具体的政务处理。开阔其眼界,锤炼其心性。”
“其次,是逐步完善现有的律法制度,与官员体系形成相对对立,且又能互相制衡。”看到两人有些疑惑,她继续阐述,“其实,王朝体系的运转,如果完全依赖于君主的个人素质,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很难撑过四代,也就是百年左右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一些王朝都能撑到三百左右,那是因为在面临实际情况的时候,王朝体系自动进化出一种类似的权力制衡体系,形成了皇权、官员、世家与地方乡绅三权分立的雏形。
与其被动生成这种权力制衡,产生很多危险的不确定因素,不如我们自己自主的去搭建这种体系,把各项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这样的体系好处是凡事可以有明确的规则和流程,有能够监督和制衡的权力机构,有能够选拔真正人才的机制。
这样,即便君主能力平平,只要这套体系能够正常运转,国家也不至于迅速崩坏。
当然坏处也是有,就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产生机构臃肿,冗员过多就会有互相踢皮球,推卸责任的现象;这时候就会出现两个结果,要么出现一个能力超绝,力挽狂澜的人物;要么一切推倒重建,新开一局!”
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几乎触碰到了皇权的核心,而且几乎一语道破了王朝更迭的本质;而杨映溪今天能开诚布公的和两人说这个问题,她待他们真的是赤诚之心。
要知道,她今天说的这些话,足够一个灭九族的大罪了,更何况她是直接在一个皇权代表的面前说这番话!
萧墨玄和崔佑璋都听得瞳孔微缩,但并未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他们明白,这并非要削弱皇权,而是为了让皇权能够更稳定、更有效、更持续的运行。
“最后,”杨映溪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长远的考量,“也是回到我们最初的话题,培养可靠的接班人,不仅仅是指皇位继承人,也包括我们这套新政策、新理念的执行者。
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人才梯队,确保无论我们三人谁不在其位,都有人能够理解并继续推动我们共同设定的蓝图。”
她看着萧墨玄和崔佑璋,眼神清澈而真诚:“这条路会很长,也很难,甚至会触及很多固有的利益和观念。
但如果我们真的想让大虞摆脱历史的周期律,想让我们的心血不至于人亡政息,这或许是必须要去尝试的方向。”
水榭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雨声依旧。萧墨玄和崔佑璋久久无言,消化着杨映溪这番石破天惊却又逻辑严密的论述。
他们意识到,杨映溪所思考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谋士或者商人的范畴。她是在以一个开创者和奠基者的视角,在为大虞谋划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这个未来,不仅需要强大的武力和充盈的国库,更需要深刻的制度变革和前瞻的人才布局。
而他们,正站在这场伟大变革的起点。前路漫漫,挑战重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兴奋感,也在两人心中油然而生。
萧墨玄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烟雨朦胧的庭院,沉声道:“你所言,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此事……需从长计议,但方向,已然明确。”
崔佑璋也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多,还要……有意思。”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种超越个人情感、关乎国运未来的宏大共识,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牢固。
个人的情感纠葛,在这宏伟的蓝图面前,似乎也暂时退居到了一个不那么紧要的位置。
雨势渐歇,天光透过云层,在水榭内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人之间的气氛,因这关乎国运的深谈而显得格外庄重。
杨映溪从来都不是提出问题,不解决问题的人。她见两人接受了自己的核心观点,便进一步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关于人才的选择,兼容并蓄,唯才是用。”她条理清晰地说道,“寒门取仕固然是打破世家垄断、广纳贤才的重要途径,需要重视;但对于世家子弟,也不能因噎废食……”
她看向崔佑璋,语气中带着肯定:“世家之中,亦不乏见识卓远、能力出众,且能深刻反思自身阶层弊病的年轻俊杰。
比如佑璋你,还有你之前提过的几位旁支子弟,皆是明理之人。对于这样的人才,我们应当大胆吸纳,着重培养。
他们的家族背景和人脉,若运用得当,反而能成为推行新政的助力,而非阻力。”
“至科研实践类的人才,”杨映溪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我在筹建慈济院和天工院之初,便有意留意和储备。
这些年下来,确实网罗和培养了一批不尚空谈、精通实务的干才。他们或许不擅长官场的那一套规矩,但在工程营造、器械改良、医药农桑、商贾算学等方面,各有专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墨玄和崔佑璋,带着一种建设者的笃定:“他们不缺才能,缺的是一个能够让他们尽情施展、实现价值的稳定平台,以及一套公正的考核与晋升机制。
若能将这些实干人才与通过科举选拔出的治理型人才相结合,上层建筑与下层基础并举,虚实相生,或许能构建起一个更加健康、更有活力的人才梯队。”
崔佑璋也抚掌赞叹,“映溪此言,深得我心。打破门户之见,方能汇聚天下英才,共图大业!”
“其实,世家之祸的解决,其实只要皇权手中有一支足够强大,又能不被世家染指的武装力量,就如同给世家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
有一个伟人说的一句至理名言:木仓木干子里出政木又!这在任何时代都是真理!
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一缕金色的夕阳穿透云层,照亮了水榭。三人心中那幅关于大虞未来的宏伟蓝图,随着这番深入探讨,变得更加清晰和丰满。人才的基石已然指明,接下来的,便是如何一步步将其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