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新降临的精神威压,与“收割者”的冰冷指令感和节点 LZY-734 的数据流压迫感截然不同。它更庞大,更古老,更……包容,却也更加不容置疑。如同无形的深海,瞬间淹没了整个圆顶空间,连之前系统过载的尖锐蜂鸣声都被这无声的浪潮吞噬、抚平。翻滚的营养池彻底安静下来,躁动的生物计算单元恢复了规律但略显僵硬的搏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了褶皱。
这不是攻击,而是宣告——一个更高层级存在的绝对掌控。
林知意首当其冲。她闷哼一声,抓住数据线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刚刚夺回主导权的眼神中,那清晰的意志之火如同风中之烛,剧烈地摇曳起来,对抗着这股试图再次将她“安抚”回宁静(或者说麻木)状态的力量。她咬紧下唇,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陆辰屿和白芷在休眠舱内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它不是针对肉体的折磨,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温暖和不容抗拒的归巢呼唤,诱使着他们放弃思考,放弃抵抗,沉入永恒的安宁。这比任何酷刑都更可怕。
那名“收割者”指挥官微微躬身,姿态恭敬,显然在聆听“母亲”的直接指令。
短暂的沉寂后,一个温和、中性、仿佛由无数人声糅合而成、却又奇异统一的意念,直接在空间内每一个具备意识的个体脑中响起,超越了语言的界限:
「我的孩子……莉莉丝(Lilith)……你累了。」
莉莉丝(Lilith)?!不是莉兹(Lizi),也不是林知意!这是“母亲”对她的称呼?!
林知意(或者说,莉莉丝)的身体剧烈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熟悉与抗拒的剧烈挣扎。
「摇篮曲无需新的副歌,」「母亲」的意念继续流淌,带着亘古不变的韵律,「它自有其和谐的旋律。回归宁静,我的孩子,让杂音平息。」
这股意念带着强大的安抚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林知意的意识防线。她眼中的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身体的颤抖也逐渐平复,仿佛真的要再次沉沦。
不行!绝不能让她再被拖回去!
陆辰屿在休眠舱内,强行对抗着那股诱使他沉睡的意念,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莉莉丝……莉兹……林知意……“摇篮曲”……矩阵细胞(matrix cell)……
串联起来!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莉兹(Lizi)可能是她更早的、未被完全抹除的代号或本名。而莉莉丝(Lilith),是“母亲”或者说“摇篮曲计划”赋予她的正式身份?林知意则是她被“投放”到外界执行某种任务的伪装身份?
如果这些休眠舱是“矩阵细胞”,是系统的一部分……那么,它们是否也存在某种“身份标识”或者“访问权限”?
他想起了白芷之前传递的摩尔斯电码,以及她暗示的物理接口……接口……访问……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陆辰屿的脑海!
他不再试图对抗“母亲”的意念,反而极其艰难地、尝试着将自己的一丝意识,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触碰”禁锢着自己的休眠舱内壁——那冰冷、光滑、看似毫无缝隙的智能界面。
他将全部的精神集中,不再思考复杂的计划,而是反复地、纯粹地在意识中构建、强化一个极其简单的“标识”——不是名字,不是代码,而是他最初为她画下的那幅素描——“代码先生”在雨中专注的侧影!
这是他和她之间,最初、最纯粹、独一无二的连接点!是任何数据备份或程序模拟都无法完全复刻的、只存在于他们两人记忆和情感中的“密钥”!
他将这蕴含着强烈情感印记的“意识密钥”,伴随着对林知意(而非莉莉丝或莉兹)的全部信念,狠狠地“按”向了休眠舱的内壁!
奇迹发生了!
他所在的休眠舱内部,那个原本只显示基础生命体征的、死气沉沉的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原状,但在那百分之一秒的瞬间,屏幕上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串无法辨识的、非系统预设的乱码字符!
与此同时,对面白芷的休眠舱,门锁指示灯再次诡异地闪烁了一下,黄色光芒持续了将近半秒!她显然捕捉到了陆辰屿这边的异常,并立刻做出了配合!
更令人震惊的是,中央营养池边,原本在“母亲”意念安抚下逐渐平静的林知意(莉莉丝),仿佛被这微不足道的、来自“矩阵细胞”内部的异常波动刺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即将熄灭的火焰骤然重新燃起,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烈!
她看向了陆辰屿的休眠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干扰源定位……矩阵细胞 Unit 73……」「母亲」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顿挫,那亘古不变的温和旋律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显然,陆辰屿这超出所有逻辑推演的、基于纯粹情感连接的“非理性”操作,对这个依赖数据和逻辑运行的庞大系统造成了某种难以理解的扰动!
林知意(莉莉丝)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不再试图用语言沟通,而是学着陆辰屿的方式,将全部的意识凝聚,不再是对抗“母亲”,而是将其作为一种武器,一种指向性的信息,狠狠地“撞”向陆辰屿所在的休眠舱!
陆辰屿的脑中轰然炸响!并非痛苦,而是大量的、破碎的、仿佛被加密过的信息流强行涌入!
那不是语言,而是……坐标!权限序列!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结构复杂的三维模型——那似乎是……这个“摇篮”基地的核心能源与数据交换中枢的结构图!其中一个节点被高亮标记,旁边闪烁着一个清晰的标识——【Lullaby core - backup Integrity check port】 (摇篮曲核心 - 备份完整性校验端口)!
她在告诉他“摇篮曲”系统的核心弱点!一个用于系统自我检测的、可能拥有特殊权限的物理端口!
信息传输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林知意(莉莉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倒,再次被幽蓝的池水淹没。她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重新变回了空洞。
“母亲”的意念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与温和,仿佛刚才的扰动从未发生。
「系统扰动已记录。目标莉莉丝进入深度稳定程序。」
「矩阵细胞 Unit 73 标记为高风险变量,准备隔离处置。」
冰冷的宣告在空间中回荡。
陆辰屿看着再次沉入池底的林知意,心中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
他拿到了地图和钥匙。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从这个“矩阵细胞”的囚笼中出去,找到那个端口,然后……
撬动整个“摇篮”。
陆辰屿意外发现以情感记忆作为“密钥”能与系统交互,并收到了林知意拼死传递的“摇篮”核心端口信息。但他和白芷仍被禁锢在休眠舱内,并被标记为“高风险变量”即将被隔离。在“母亲”的绝对掌控下,他们如何脱困?那个“备份完整性校验端口”又能如何利用?通往“摇篮”核心的道路已然显现,但第一步,该如何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