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强行抽离的感觉,如同从万丈高空急速坠落,灵魂与肉体的连接被粗暴地拉扯、撕裂。虚拟空间那红色的警报、混乱的数据风暴、以及林知意最后那急切的指向,都化作模糊的残影,在陆辰屿的意识边缘飞速倒退、湮灭。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感,混合着真实的、刺骨的冰冷,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瞬间袭来。他发现自己依旧被禁锢在那个直立的透明休眠舱内,淡蓝色的冷凝气体已经停止喷涌,但舱内壁凝结着冰冷的水珠。舱门并未打开,只是内部的生命维持系统似乎恢复了基础运行,让他从强制休眠中部分苏醒。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透过因水汽而模糊的舱壁向外看去。外面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那个巨大的、圆顶状的空间依旧,但中央的营养池不再平静。幽蓝色的液体如同被煮沸般剧烈翻滚、冒泡,其中浸泡的生物计算单元疯狂地搏动、抽搐,连接其上的电极和光纤不时爆出细小的电火花。四周那些庞大的数据机柜,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过载的尖锐蜂鸣。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系统濒临崩溃的混乱与焦灼。
几名研究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在主控台前操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惊慌。而之前那三名“收割者”,则如同冰冷的石像,守卫在空间几个关键入口,但他们那全封闭头盔不时细微转动的角度,显露出他们也在高度戒备。
系统真的因为他的“举报”而内讧了?白芷在哪里?
陆辰屿的目光急切地搜索,很快在斜对面发现了白芷的休眠舱。她的舱门同样紧闭,但透过模糊的舱壁,陆辰屿似乎看到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也苏醒了!而且,她的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正透过舱壁,与陆辰屿的视线短暂交汇。
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然后目光极其隐晦地扫向空间顶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与其他监控探头略有不同的、带着微弱红色指示灯的传感器。
陆辰屿瞬间明白——那是“萤火”留下的后手?还是白芷在之前被押送途中,利用其专业知识和“萤火”可能预先植入的微型设备,留下的一个极其隐蔽的物理接口或信号中继器?刚才虚拟空间里的干扰和信息传递,源头很可能就是这里!
就在这时,中央营养池的沸腾达到了顶点!
“轰——!”
一声并非来自物理爆炸、而是源于能量剧烈扰动的低沉轰鸣响起!营养池中央猛地炸开一团耀眼的幽蓝光芒,强烈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将池边的几名研究人员狠狠掀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机柜上,生死不知!
守卫的“收割者”立刻举起武器,但那能量冲击似乎对他们影响不大,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池中的异变吸引。
幽蓝的光芒缓缓收敛,重新没入池中。翻滚的液体渐渐平息,但池水中央,一个身影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是林知意!
她不再是那个步伐精准、眼神空洞的节点 LZY-734。她的身体湿透,黑色的长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整个人虚弱得摇摇欲坠,必须用手紧紧抓住池边的一根数据线缆才能勉强站立。
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也不是之前短暂清醒时的痛苦迷茫,而是燃烧着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残存恐惧,却又无比清晰的、属于“林知意”本人的意志之火!
她抬起头,目光穿越混乱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禁锢着陆辰屿的休眠舱上。她的嘴唇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陆辰屿通过唇形,清晰地读懂了她的意思:
「我……暂时……压制了它……」
她成功了!在系统内讧、节点控制力减弱的瞬间,她竟然凭借自身残存的意识和陆辰屿注入的“莉兹”锚点,反过来暂时压制了那个外来的“节点”程序!
然而,她的状态显然极不稳定。她的身体在不断颤抖,眼神中的清明与一种试图重新占据主导的冰冷数据感在激烈地拉锯,仿佛随时可能再次被拖回那数据的深渊。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主控台方向,用尽力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那名似乎是小队指挥官的“收割者”喊道:
“告诉‘母亲’……摇篮曲……需要……新的副歌……否则……摇篮将倾!”
“母亲”?“摇篮曲需要新的副歌”?“摇篮将倾”?
这些词语如同密码,让那名一直如同冰山般沉默的“收割者”指挥官,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头盔侧的指示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显然在与某个更高层级的存在进行紧急通讯。
空间的混乱似乎因为林知意这突兀的话语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连那些过载报警的蜂鸣声都仿佛低了一些。
就在这时,陆辰屿看到,对面白芷的休眠舱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虽然门没有打开,但门锁的指示灯微妙地闪烁了一下,从代表锁定的红色,短暂地变成了黄色!
是白芷!她利用外部系统混乱和可能存在的后门,短暂干扰了休眠舱的锁定机制!虽然无法脱身,但这意味着……有机会!
几乎同时,陆辰屿感觉自己休眠舱内的某个传感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震动——是某种摩尔斯电码!
「… .- – . … …. . .-.. .-..」 (mAtS hELL)
mats hell?不!是 “mAtRIx cELL”!矩阵细胞?!
白芷在告诉他,这些休眠舱,或者说这个关押他们的地方,本身就是“摇篮曲计划”庞大矩阵中的一个“细胞”单元!它们不仅是囚笼,也可能……是系统的一部分,存在着可以被利用的接口!
林知意暂时夺回了身体控制权,并抛出了足以引起“基石”高层震动的谜语。
白芷找到了系统的潜在漏洞。
而他自己,知晓了“摇篮曲计划”的存在,并得到了“矩阵细胞”的线索。
三个看似微小的变量,在这系统混乱的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陆辰屿的目光与舱外勉强支撑的林知意再次交汇。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喘息,而是另一场更危险博弈的开始。
那名“收割者”指挥官结束了通讯,他缓缓抬起头,覆盖着面具的脸“看向”林知意,又扫过陆辰屿和白芷的休眠舱。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精神威压,开始如同实质般缓缓充斥整个空间。
来自“母亲”的回应……来了。
林知意暂时压制节点程序,并抛出“摇篮曲需要新副歌”的谜语,引起“基石”高层震动。白芷发现休眠舱是“矩阵细胞”的线索。陆辰屿整合所有信息。然而,“母亲”的回应即将降临,更庞大的精神威压预示着更高层级存在的介入。他们三人这脆弱的联手,能否在接下来的高层博弈中找到一线生机?“摇篮曲计划”的真相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