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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这些东西,杜夫人着实听说过。

但薛七娘的嫁妆扩充到这个程度,也着实仓促,很多好东西都来不及收集。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她让郭妡来看这些东西,又不是当真为了请教郭妡。

皇帝的密令对薛家来说真是荣耀吗?

不,那是对她女儿的折辱。

郭妡是什么出身?

即便被册封为县主,也掩盖不了卑贱的过往。

一个农女,一个逆贼的妾。

杀裴逆不过是早已移情别恋,为了献媚于赵王,从而踏着裴逆的尸骨往上爬。

这样的人,竟要她的掌上明珠去效仿,她如何不心疼?

她总得要此人知道谁尊谁卑。

一百来抬嫁妆,明媒正娶,自当为尊!

杜夫人心底转过一万个念头,不忿的情绪快从眼眸溢出来。

郭妡却看都没看她,喋喋不休发表见解。

随后话锋一转,“虽然这般说有些失礼,但我奉旨为皇后之女,准王妃还得准备一份见面礼给我呢。我是个俗人,不如两位公主风雅,且如今还未有正经府邸,准嫂嫂若要送,就送我一套离宫中近些的宅子吧。我自感激不尽!往后但凡赵王兄冷落嫂嫂,我必将为嫂嫂多多规劝。”

边说,边笑。

但这笑,怎么看都不像开玩笑。

杜夫人和薛家另两房夫人齐齐怔住。

天底下,哪家好人见第一面就开口要东西?!她们是陌生人啊!

而且她还这么不客气,居然要宅邸!

长安的宅子,虽不一定有公主府的镇宅之宝贵,但离宫中近的那些坊市,哪个便宜?

又有哪个是轻易能买到的?

杜夫人眼角一跳,愣愣看着郭妡。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她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王妃受冷落,她去规劝?

杜夫人是体面人,且知道分寸。

她心底看不上这半吊子县主,但还知道人家确实是堂堂正正的县主。

但凡有不敬,就是藐视皇威。

这回是让她遇上厚脸皮不接招的了。

她没办法,只能讪讪扯一扯嘴角,“县主说笑了。”

郭妡微微昂首,秀眉轻挑,神色难辨喜怒。

“吾,像爱说笑的人么?”

杜夫人脸上那抹假笑也僵住,慌忙打量一眼郭妡的神色,“县主?”

搞不明白,怎么忽然就翻脸了!

吾字是较为正式的自称,透着一股自尊自傲的意味。

这么开头,后面接的话,自然叫人不好忽视。

可郭妡后头接的话,多少像指着鼻子骂人。

杜夫人脸色微微泛白。

才发现,自己这些小心思,在人家跟前根本就是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人家品级在此,在帝后跟前的荣宠在此,还有赵王的偏爱,哪里需要看着这堆东西自怨自艾,并思考什么谁尊谁卑。

杜夫人忙道:“是妾身失言,还请县主勿要怪罪……”

便是这瞬间,郭妡蓦地笑开,满脸和煦地摆摆手。

“嗳!夫人太多礼了。”

又在杜夫人的紧绷刚放松的时刻,再将笑容一敛。

“不过,我奉皇命,领公差,时间可是很金贵的,今日耗费时间指点夫人,夫人应当不会将我这些肺腑之言,当做耳旁风吧?”

杜夫人只觉得她变脸比坊间百戏师还快。

并未发怒,却不怒自威。

她暗自咬牙,“妾身岂敢,还请县主再指点妾身一回,县主说的这些,可以如何采买。”

郭妡悠悠瞧着她,“巧了,与我同行的有积善伯的商队,我知他们有织锦两百匹,其他物件共八百斤。我与夫人投缘,便为夫人做一回中间人,请朱家商队以最低的价格卖给夫人就是。”

“多谢县主!”杜夫人强行撑起满脸喜意。

随后,她耳边几不可闻一声轻哼。

杜夫人微凛,余光瞥见郭妡抬步就往外走,一点儿等她的意思都没有。

至于什么最低价,信了就是傻子,她摆明故意在整她们。

杜夫人后槽牙又磨了下。

原来她什么都懂,她只是享受仗势欺人的恶趣味罢了!

这世上,果然是最不要脸的人,活得最自在!

元宸殿里,沈楷又被皇帝宣去跪着。

沈斐去威州途中被人劫杀,现已重伤昏迷,刺客落下了赵王府亲卫的鱼符。

皇帝心痛如绞,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他用力将密信捏成一团,直往沈楷脑袋上砸。

“你好的很!你真是好的很!”

沈楷拱手,“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脸上既无惧意,也无悔意,迷茫的样子装得真好啊!

皇帝按着心脏的位置,将手边的折子又砸了几本下去。

沈楷甚至偏头躲了下。

皇帝当即狠狠抽口气,满目寒意瞪着他。

“你是不是以为朕没别的儿子可选了?!你这般肆意妄为,还将朕放在眼里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

沈楷却在心底吃准皇帝,唯有脸上露出一丝惶恐。

叩首道:“儿臣不敢,父皇是君是父,要如何处置儿臣,儿臣都无怨言,但求父皇让儿臣做个明白鬼。”

上来又是要死要活这套,偏偏做出风骨气节俱佳的样子。

皇帝气极。

将沈楷召回长安时,皇帝就气了。

但他估摸着,郭妡应该劝过沈楷,便问沈楷,见了郭妡,可知自己做错了。

也不知是糊弄他还是真心实意,沈楷说知道了。

只要儿子知错,皇帝这颗脆弱的心,就算得到了一些慰藉。

于是少操了一些心,在宫里养病。

谁知……

他现在还装无辜啊!

“你敢说,不是你派人劫杀的沈斐!”

皇帝拍案而起,双手撑着桌面才稳住身体,恨不得将手边的一应器物全砸下去。

沈楷与地面齐平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却状似惊讶地猛然抬头。

“斐弟遭劫杀?!父皇明鉴,此事真与儿臣无关!”

皇帝锐利的目光紧锁着沈楷,“那你告诉朕,长安名妓方十娘去了哪里?宋王长史又去了哪里?!”

沈楷想,那贱种的信,果然送到了父皇手中啊。

已被废为庶人,还不死心,还想行挑拨离间之计,他岂能留他!

杀手,确实是他派的。

可那劳什子方十娘和宋王长史,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不过是一堆弃暗投明的明智之士,他们去了哪里,他哪里知道!

沈楷这回理直气壮,“父皇此言何意?难不成父皇怀疑是儿臣陷害斐弟?!他带兵杀入禁宫,要将父皇和儿臣一起砍杀,又联合中州大都督围困长安,犯下如此逆天之罪,父皇却怀疑儿臣?!”

说着,身子都直起来,也是气得不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