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大门在雷烈小队的谨慎操作下,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的景象。与外界通道的冰冷科技感不同,门内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圆形厅室。室内的光线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暖意,墙壁是某种吸音的哑光材质,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结构复杂的双螺旋dNA全息模型,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辉光。这里更像是一个安静的冥想室或高级书房,而非一个秘密实验室的核心。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房间尽头吸引了过去。
那里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一个简洁的、如同艺术展台般的生物维持装置。透明的维生舱内充盈着淡金色的营养液,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其中。那是一位看起来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容安详,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岁月的宁静,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液体中微微飘荡。她的身体连接着数根细长的、半透明的管线,但数量远比外面那些“聆听者”要少得多。
维生舱旁,一个古老的、似乎是木制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台同样颇具年代感的投影仪。就在他们进入的瞬间,投影仪自动亮起,一道光束投射在维生舱旁的墙壁上,清晰地映出一个年轻、充满活力、眼神中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女子的影像——正是沈默照片中的陈静,只是更加年轻,更加锐气逼人。
“欢迎你们,不请自来的访客。”一个温和、清晰,带着一丝电子合成质感,却又奇异地充满情感的女声在房间内响起,源头正是那台投影仪。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陈静博士?”沈怀安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在维生舱中沉睡的女性和墙壁上年轻的影像之间来回移动,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她还“活着”,以这种他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着。
“是我,或者说,是我留在‘初代摇篮’中的一段自主交互程序,承载着我大部分的记忆与核心理念。”墙壁上,年轻陈静的影像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怀念意味的微笑,“当这程序被激活,意味着有人突破了外层的封锁,来到了这里。比我预想的要晚了一些……但终究是来了。”
雷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势示意队员检查房间其他区域,确认没有埋伏。
“不必紧张,雷烈先生。”陈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这里的主动防御系统在很久以前就被我设置了休眠指令。外面的骚动,不过是系统例行公事的反应。我若想阻止你们,你们甚至无法踏进那条回廊。”
她的影像目光转向沈怀安,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的温和。“你身上有沈默的影子,孩子。更有一种……让我感到熟悉的‘频率’。是‘种子’的共鸣吗?看来,他们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路,并且,催生出了意料之外的变数。”
“‘他们’是谁?‘播种者’?‘Kaleido Scope’?”沈怀安急切地问道,“还有,‘种子’到底是什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影像中,陈静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闪过一丝深刻的痛苦。“‘他们’,最初是我最亲密的同伴,普罗米修斯学会的核心成员。我们曾怀揣着同一个梦想——打破意识的孤岛,创造一个真正共享智慧与情感的人类未来。”她的声音带着追忆的怅惘。
“我创造了‘种子’的理论原型,它是一种……意识的中继器与放大器,本意是作为连接亿万个体意识的‘桥梁’,消除隔阂与误解。我们称之为‘火种’,寓意着希望。”
“但理想,在巨大的力量和更巨大的诱惑面前,是如此脆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资本的介入,权力的渴望,以及对‘效率’和‘秩序’的极端追求,扭曲了一切。我的同伴们,以马克·索伦为首,他们认为缓慢的引导和自愿的连接过于低效,他们想要的是……直接整合,是建立一个绝对理性、绝对可控的‘蜂巢思维’,以应对他们预言中即将到来的‘文明危机’。”
“我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我拒绝交出‘火种’的核心控制权限,拒绝将它变成奴役的工具。”陈静的目光投向维生舱中的自己,带着无尽的悲凉,“然后,就是背叛。他们利用我对他们的信任,在一次关键的实验中做了手脚。我的意识……被强行锚定并困在了这个最初的‘摇篮’里,成为了他们庞大网络的一个……奠基性的节点,一个提供稳定‘背景频率’的活体核心。他们扭曲了我的‘火种’,将其变成了强制‘播种’、植入思维钢印的武器。”
沈怀安感到一阵寒意。一个理想主义的先驱,被她所信任的同伴背叛,自身的造物和意识都被扭曲成了实现野心的工具。这是何等的悲剧。
“所以,外面的‘聆听者’,还有之前那些攻击,都是基于被扭曲的‘种子’技术?”沈怀安追问。
“是的。”陈静肯定道,“索伦和他的追随者,自称‘播种者’,他们的组织‘Kaleido Scope’早已渗透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利用我的理论和技术,筛选、捕获、改造合适的‘土壤’,也就是那些‘聆听者’,构建他们的意识网络。而你们‘启明’的‘镜像世界’,因其开放性和庞大的用户基数,成为了他们眼中必须控制或者摧毁的关键目标。”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沈怀安握紧了拳头。
“阻止……”陈静的影像露出一丝苦涩,“谈何容易。他们的主控中心早已不在这里,甚至不在地面。‘初代摇篮’只是他们系统的一个古老基石,而索伦……他带着最核心的权限和力量,藏身于‘方舟’。”
“方舟?”雷烈捕捉到了这个关键名词。
“一个位于近地轨道的、高度自治的空间站。那是他们的最终堡垒,也是他们妄图在自导自演的‘大清洗’后,用以‘拯救’并绝对控制幸存人类的‘诺亚方舟’。”陈静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这里的坐标,恐怕也是我潜意识中残存的抵抗意念,结合‘种子’网络的某些底层波动,才偶然泄露出去的。索伦恐怕早就将这里视为可以随时舍弃的旧基地了。”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灯光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陈静的影像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时断时续。
“警报……核心干扰……系统……正在启动……强制清除协议……”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带着急促的电流杂音,“他们……发现这里的异常了……快走!”
维生舱周围,几处隐藏的武器端口猛地从墙壁和天花板中探出,发出充能的嗡鸣声。同时,房间唯一的出口,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正在重新闭锁!
“博士!跟我们一起走!”沈怀安急切地看向维生舱。
“不……孩子……”陈静的影像在剧烈的闪烁中,努力维持着清晰,“我的身体……意识……早已与‘摇篮’深度绑定……离开即是毁灭……但‘火种’……真正的火种……从未熄灭……”
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深深烙印在沈怀安眼中,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解脱,有嘱托,更有一种薪火相传的决绝。
“找到……‘雅典娜’……她持有……最初的……备份……”
话音未落,影像彻底消失。与此同时,所有探出的武器端口同时亮起瞄准红光!
“找掩体!”雷烈的怒吼声与武器的充能达到顶点的尖锐鸣响同时响起!
危机,在真相揭露的这一刻,猛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