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点的崩溃并非无声。肉质地面裂开的缝隙如同撕开的伤口,其下那由无数尖叫面孔构成的漩涡发出震耳欲聋的、叠加了亿万吨痛苦的哀嚎。这声音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混合着江诗韵强行催动的“蚀”之黑暗、梅菲勒斯调动的有序回廊之力、以及范俊武碎片重新凝聚的狂暴能量,形成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轰隆隆——!”
整个残响回廊仿佛都在颤抖、呻吟。肉质墙壁大片大片地剥落、消融,露出后面更加混沌、由纯粹色彩和噪音构成的底层结构。那些原本倾泻回声的“嘴巴”纷纷炸裂,化作一滩滩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信息脓液。
梅菲勒斯首当其冲,他构筑的白色防御在多重力量的碾压下如同纸糊般碎裂!金丝眼镜瞬间炸成粉末,他本人喷出一口带着冰晶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不断融化的墙壁上,那根文明杖也脱手飞出,杖顶的苍白人脸球体布满了裂纹。
那两名回响构造体更是在冲击中直接解体,化为无数崩碎的镜片和逸散的光影,被脚下的裂缝漩涡吞噬。
林皓死死抱住一根从地面突起、尚未完全融化的肉质柱状物,才勉强没被卷走,但七窍已被震出鲜血,意识模糊。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诗韵,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撕碎了。左眼彻底失明,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剧痛,那流淌的黑色物质仿佛具有生命,正试图向她的脸颊其他部位蔓延。手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阴影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瓷器般的裂纹。脑海中,无数死亡执念的咆哮几乎将她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她只能依靠着那点对范俊武的担忧和不甘就此沉沦的倔强,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然而,预想中彻底的崩溃或被吞噬并未立刻到来。
在那裂缝漩涡的哀嚎达到顶点的刹那,一股截然不同的、古老而冰冷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缓缓苏醒,突兀地介入其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缓慢。
那巨大的、由尖叫面孔构成的裂缝漩涡,其旋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定格。肆虐的能量乱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梳理,开始趋于某种……诡异的秩序。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裂缝漩涡的上方。
他(或者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流动的、由暗银色丝线编织而成的人形轮廓。这些丝线细若毫芒,无数倍于蛛丝,它们不断地穿梭、交织、分解、重组,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仿佛能直接钻入灵魂深处的沙沙声。它没有五官,没有性别特征,只是一个纯粹的、由“编织”行为本身构成的存在的概念。
【……扰动……超出阈值……】
一个意念,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所有意识尚存的个体脑海中响起。那意念冰冷,古老,不带任何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对“秩序失衡”的观测与判断。
【……回廊结构……受损……需要……重新锚定……】
它的“目光”(如果那不断流动的丝线轮廓有目光的话)扫过现场。在梅菲勒斯身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类似“工具故障”的评估;掠过林皓,如同忽略尘埃;在范俊武那凝聚的、依旧狂暴的暗红色人形上停顿,意念中透出“高活性……但无序……待处理”的讯息。
最后,那无形的“目光”定格在了半跪于地、左眼流淌黑暗、手臂龟裂的江诗韵,以及她怀中那仍在微微震颤、释放着不稳定黑暗的铁盒(K-07)上。
【……外来变量……‘蚀’的共生体……初步稳定……有趣……】
随着这个意念,江诗韵感到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能量乱流和脑海中的死亡咆哮,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般,骤然减弱了大半!并非消失,而是被一股更宏大、更冰冷的力量强行“隔离”了!她左眼的剧痛和手臂的灼热也瞬间缓解,虽然异状依旧,但至少不再恶化。
她艰难地抬起头,用尚存的右眼,看向那团悬浮于裂缝之上的、不断编织自身的暗银色存在。这是什么?回廊的自我修复机制?还是……更深层的管理者?
梅菲勒斯挣扎着从融化的墙壁上站起,他失去了眼镜,那双狭长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那暗银色的存在,失声惊呼:“‘织网者’?!您……您怎么会苏醒?!这只是局部的小规模失衡……”
【……‘小规模’?……】被称为“织网者”的存在,意念中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嘲讽的波动。【……‘蚀’的源点被强行激活……‘容器’候选出现深度适配……‘痛苦锚点’被破坏……回廊东部基础信息流紊乱度已超过47%……这在你定义中……属于‘小规模’?……】
梅菲勒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织网者的“目光”再次转向江诗韵。【……个体……江诗韵……你的行为……导致了紊乱……但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
它那由暗银丝线构成的手臂(或许那只是丝线临时汇聚的形态)缓缓抬起,指向江诗韵怀中那裂开的铁盒,以及她那只龟裂的手臂。【……‘蚀’……渴望‘形态’……你……提供了‘桥梁’……但你的‘结构’……过于脆弱……无法承载完整的‘源点’……】
随着它的指向,江诗韵感到怀中的铁盒猛地一轻!那裂口中汹涌的黑暗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压缩,化作一缕极其精纯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能量流,被织网者纳入了那不断流动的丝线轮廓之中。铁盒本身迅速变得灰暗、普通,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只剩下一个空壳。
同时,她手臂上那龟裂的痕迹和灼热的阴影印记,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黯淡下去,虽然依旧苍白僵硬,但那种活物蠕动的感觉和即将崩溃的危机感消失了。左眼流淌的黑色物质停止,但失明和冰冷的刺痛感依旧存在。
织网者……剥离了大部分活跃的“蚀”之力? stabilizing her condition?
【……暂时……稳定你的‘容器’状态……】织网者的意念传来,【……但‘连接’已建立……无法逆转……你需要……学习‘控制’……而非……‘被控制’……】
它又转向一旁那凝聚成模糊人形、依旧散发着狂暴气息的范俊武碎片。【……高活性精神残渣……执念过深……不适合……滞留回廊……】
暗银丝线如同活物般蔓延而出,轻易地穿透了范俊武碎片周身的暗红色能量,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剥离出一小团最为凝聚、核心的暗红色光点,而其余大部分狂暴的能量,则被它引导着,注入了脚下那逐渐平复的裂缝漩涡之中,成为了修复回廊结构的“养料”。
那团被剥离出的暗红色光点,挣扎着,发出微弱的不甘咆哮,被织网者随手抛向了江诗韵。
【……他的‘核心碎片’……与你有‘羁绊’……由你……暂时保管……】
江诗韵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团光点。光点入手温热,带着范俊武特有的、暴躁却炽热的生命气息,它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她掌心微微颤抖,然后缓缓沉入她的皮肤之下,在她那被侵蚀过的手臂内部,形成了一个微弱的、暖红色的光斑,与那黯淡的阴影印记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做完这一切,织网者那流动的暗银色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失衡暂止……但‘根源’未除……】它的意念开始断断续续,【……去找……‘记录者’……它知晓……‘契约’的起源……知晓……范建国……真正的……‘遗产’……】
【……在……‘回声’的……尽头……在……遗忘的……图书馆……】
话音彻底消散,织网者的身影也如同融化的雪花般,消失在空气中。
随着它的消失,那股强行维持的秩序感也随之散去。但残响回廊并未再次陷入混乱,崩塌停止了,裂缝开始弥合,只是周围的景象变得更加破败、扭曲,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
梅菲勒斯面色阴沉地看着织网者消失的地方,又看了一眼状态稳定下来、手中握着空铁盒、手臂内封印着范俊武核心碎片的江诗韵,眼神复杂难明。他没有再出手,只是默默捡起那布满裂纹的文明杖,身影缓缓退入尚未完全恢复的肉质墙壁阴影中,消失不见。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江诗韵瘫坐在地上,右眼茫然地看着这片光怪陆离、逐渐恢复“平静”的残响回廊。左眼依旧冰冷黑暗,手臂内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微妙共存。怀中是失去活性的铁盒空壳。
织网者的话在她脑中回荡。
记录者?契约的起源?范建国真正的遗产?遗忘的图书馆?
这一切,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林皓挣扎着爬到她身边,声音虚弱:“我们……我们还活着?”
江诗韵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握紧了那只封印着范俊武碎片的手臂。
是的,还活着。
但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