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男人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破了回廊中永恒的哀嚎背景音。他站在那儿,金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睛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目光在江诗韵异变的左眼、手臂的阴影印记以及她怀中的铁盒上流转。那根文明杖顶端的苍白人脸球体旋转着,散发出滋养痛苦锁链的冰冷波动。
“饵料?”江诗韵强忍着左眼的灼痛和脑海中翻腾的死亡记忆,死死盯着这个男人。范建国死亡记忆碎片中那个戴金表的威胁者形象,与眼前之人缓缓重叠。“当年的工程黑幕……是你?”
男人嘴角那程序化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用文明杖轻轻点了点脚下蠕动的肉质地面,仿佛在安抚一只躁动的宠物。“黑幕?多么粗浅的词汇。我们只是在……引导文明的进程,清理不必要的杂音,顺便……收集一些珍贵的‘样本’。”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铁盒上,“比如K-07,比如……能够承载它的‘容器’。”
他向前迈了一步,周围的回声似乎都因他的动作而微微一滞。“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梅菲勒斯,这座‘残响回廊’的管理者之一。你可以称我为……牧者。负责放牧这些迷失的‘回声’,并将其中有价值的部分……归档。”
牧者?归档?江诗韵想起之前遇到的灰衣归档员和“清洁工”,他们似乎属于不同的体系,但目的似乎都与管理和控制这些异常有关。而这个梅菲勒斯,显然层级更高,也更加……冷酷。
“放开他!”江诗韵指向被痛苦锁链死死缠绕、不断发出无声咆哮的范俊武碎片。
梅菲勒斯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毫无温度:“放开?为什么?这片‘残渣’蕴含着相当质量的愤怒与不甘,是维持回廊东部区域稳定的重要‘锚点’之一。而且……”他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戏谑,“用他至亲之人的痛苦来禁锢他,不是很有诗意吗?你看这些锁链,多么美丽,它们的力量,可都来源于他那失踪的母亲,日复一日的思念与煎熬呢。”
母亲?!江诗韵心脏猛地一缩。范俊武从未详细提过他的母亲,只说她很早就不在了。难道……
仿佛为了印证梅菲勒斯的话,缠绕在范俊武碎片身上的那些苍白锁链,光芒微微闪烁,传递出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无助的悲伤意念,那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让江诗韵都感到一阵心悸。
而被禁锢的范俊武碎片,在听到“母亲”二字时,那狂暴的暗红色能量骤然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猛烈、却掺杂了无尽痛苦的冲击!锁链被挣得嗡嗡作响,却纹丝不动!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江诗韵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只是让她……活在‘恰当’的记忆里。”梅菲勒斯无所谓地耸耸肩,“毕竟,一个情绪稳定、充满思念的母亲,比一个知晓真相、充满仇恨的母亲,要好管理得多。她的‘回声’,也因此格外……纯净而持久。”他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的成色。
冷酷!残忍!江诗韵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些人,不仅操纵着死亡,还玩弄着生者的情感与记忆!
“至于你,江诗韵小姐。”梅菲勒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她身上,“你的表现,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原本只是利用范俊武吸引你踏入这片区域,没想到你竟然能初步融合K-07的力量,还找到了这里……真是令人惊喜的变数。”
他手中的文明杖抬起,杖头那旋转的苍白球体对准了江诗韵。“现在,请将K-07交给我。然后,配合我们完成对‘容器’适应性的最终测试。或许,你可以取代这个不稳定的‘残渣’,成为一个更完美的……‘枢纽’。”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肉质墙壁开始剧烈蠕动,更多的“嘴巴”张开,不再仅仅是倾泻杂乱的噪音,而是开始发出统一、低沉、带着某种催眠力量的吟诵!那吟诵声直接作用于意识,试图瓦解江诗韵的抵抗意志!
同时,梅菲勒斯身后,那滑开的肉质墙壁后,走出了两个身影——并非人类,而是由无数破碎镜片和扭曲光影构成的、人形的“回响构造体”!它们无声无息地移动着,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封住了江诗韵和林皓的退路。
林皓脸色惨白,紧紧靠在江诗韵身边,几乎无法承受这多重的精神压迫。
江诗韵感到左眼的刺痛达到了顶点,视野中的灰色疯狂闪烁,梅菲勒斯那有序而冰冷的能量场,回廊无处不在的混乱回声,怀中铁盒的悸动,手臂内“蚀”之力的躁动,以及范俊武碎片传来的狂暴与痛苦……无数信息与能量在她周围激烈碰撞、交织!
她不能交出铁盒!更不能成为他们的“容器”!
她猛地将怀中那被“寂灭之火”压制的铁盒(K-07)狠狠按在自己那只被侵蚀的手臂印记上!
“你想干什么?!”梅菲勒斯程序化的微笑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怒!
江诗韵没有回答。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不再抗拒手臂内那冰冷的“蚀”之力,而是主动地、疯狂地将其引导向铁盒的裂口!同时,她放开了一丝对脑海中那些死亡记忆碎片的精神防御,让范建国和无数枉死者的痛苦、怨恨、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她的手臂,狠狠灌入铁盒之中!
她在主动“喂食”K-07!用自身作为桥梁,将回廊中弥漫的负面“回声”与铁盒内的“蚀”之力强行连接!
“嗡——!!!”
铁盒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濒临解体的剧烈震颤!裂口处那粘稠的黑暗不再是缓缓流淌,而是如同喷发的火山般汹涌而出!但这股黑暗,不再是无序的扩散,而是带上了江诗韵引导的、属于那些枉死者的强烈意志——那份要揭开真相、要复仇、要守护的执念!
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怒涛,瞬间冲破了“寂灭之火”的残余压制,化作无数道扭曲的、尖叫着的黑色影刃,向着梅菲勒斯和他身后的回响构造体,以及那些缠绕范俊武碎片的痛苦锁链,无差别地席卷而去!
“你疯了!强行催动未稳定的K-07,你会被它彻底吞噬!”梅菲勒斯厉声喝道,手中的文明杖急速挥舞,杖头的苍白球体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试图构筑防御。
但江诗韵这不顾一切的、混合了自身意志与无数死亡执念的“蚀”之力,其狂暴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轰轰轰——!”
黑色的影刃与白光的防御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整个节点空间疯狂扭曲、震荡!肉质墙壁上的“嘴巴”发出凄厉的惨叫后纷纷破裂!那两名回响构造体在影刃的冲击下,身体表面的镜片瞬间布满裂纹,光影扭曲,动作变得迟滞!
而缠绕范俊武碎片的那些痛苦锁链,在接触到这充满复仇意志的黑暗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锁链上那些代表范俊武母亲悲伤意念的人脸,在黑暗的冲刷下,如同被洗净的污迹般迅速淡化、消失!
“吼——!”
失去了最主要的禁锢来源,范俊武的暗红色碎片发出了解脱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狂暴的能量如同爆炸般向四周冲击,将残余的锁链彻底崩碎!
然而,江诗韵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强行引导如此庞大的负面能量,她的左眼彻底被粘稠的黑暗覆盖,失去了视觉,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刺痛传来。那只手臂上的阴影印记如同烙铁般灼热,皮肤下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碎裂。更可怕的是,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海啸般的死亡执念同化,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尖叫,要将“江诗韵”这个存在彻底淹没!
“诗韵!”林皓惊恐地看着她左眼流淌出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物质,看着她手臂不自然地扭曲。
梅菲勒斯在混乱中稳住身形,金丝眼镜歪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不可控的变量!必须清除!”
他举起文明杖,那苍白的人脸球体开始疯狂旋转,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有序的回廊力量开始向他汇聚!
而挣脱束缚的范俊武碎片,在短暂的爆发后,那暗红色的能量并未消散,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凝聚,隐隐显露出一个更加清晰、却依旧狂暴模糊的人形轮廓。他“看”向了摇摇欲坠的江诗韵,那狂暴的意识中,传递出一丝极其复杂、混杂着愤怒、担忧和一丝……类似认可的情绪。
混乱的节点中,三方对峙。
江诗韵站在力量的漩涡中心,半身笼罩在不祥的黑暗里,左眼流淌着黑色物质,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梅菲勒斯调动着整个回廊的权限,杀意凛然。
范俊武的碎片重新凝聚,虎视眈眈。
而在他们脚下,那被多次强大能量冲击的肉质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之下,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更加混乱、更加扭曲的、由无数尖叫面孔构成的漩涡——那是通往回廊更深处、更危险区域的入口,或者说……监狱。
失衡的力量,引来了更深层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