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姜南星和林悦一左一右扶住,搀扶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姜南星去倒了三杯温水过来,递给林知意一杯:“知意,喝点水,定定神。”
林知意双手颤抖地接过水杯,却根本喝不下去,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我的梦……是真的吗?他……他流了好多血……”
“梦都是假的!是反的!”林悦紧紧挨着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急切地反驳,尽管她自己的心里也害怕得要命,“我哥他福大命大,肯定能挺过去的!嫂子,你说是不是?”
姜南星坐到林知意的另一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是的,知意,梦是反的。惟扬他那么坚强,身体素质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他,稳住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你哥已经赶过去了,他会处理好的。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他消息,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姜南星的话像是一剂镇定剂,慢慢抚平着林知意剧烈的情绪波动。她靠在姜南星温暖的肩头,闭上眼睛,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但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一些。她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林悦的手,仿佛要从这紧密的连接中汲取力量。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三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担忧、祈祷和一种相依为命的沉重寂静。
姜南星一边安抚着林知意,一边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她不能让恐慌蔓延,尤其是不能惊动楼上的老人。她示意林悦去拿条毛毯来给林知意盖上,又低声对林悦说:“悦悦,天快亮了,你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精神点。等下爸妈他们起来,我们得表现得正常一点,不能让他们看出异样,跟着担心。”
林悦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起身去了。
姜南星看着怀中依旧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泪珠的林知意,心中充满了怜惜和同样深切的忧虑。她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此刻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她所能做的,就是给予最坚实的陪伴和最坚定的信念。
窗外,墨蓝色的天幕边缘,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黎明即将到来,但对于守候在周家老宅里的这三个女人,以及正在奔赴远方的周惟清而言,这注定是一个无比漫长、充满未知与祈祷的清晨。她们的心,早已飞越了千山万水,紧紧系在了那个正在与命运搏斗的亲人身上。唯一的信念,便是平安。
黎明终究还是到来了,阳光透过冰冷的窗玻璃,试图驱散周家老宅内弥漫的沉重,却似乎力有未逮。那通深夜的电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再也无法掩盖。
天刚蒙蒙亮,二叔周建邦和二婶就接到了部队系统另一位老战友打来的电话,确认了周惟扬重伤抢救的消息。二婶握着电话,听着那头沉重而简洁的叙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二叔周建邦扶住妻子,这位平日里儒雅沉稳的学者,此刻也是面色铁青,嘴唇紧抿,眼角深刻的纹路里嵌满了压抑的痛楚与担忧,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大伯和大伯母,姑姑和姑父,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原本宽敞的客厅,因为聚集了周家所有核心成员而显得有些拥挤,但空气却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月华和大伯母一左一右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二婶,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二婶靠在苏月华肩上,依旧没有哭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仿佛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苏月华红着眼圈,紧紧握着妯娌冰冷的手,低声安抚着,尽管她自己的心也揪成了一团。大伯母则默默地去倒了温水,轻轻放在二婶面前。
周建业和两兄弟俩站在窗边,低声交换着信息,两人的眉头都锁得紧紧的。周建军作为长兄,努力维持着镇定,拍着弟弟的肩膀:“建国,稳住,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惟清已经过去了,爸也在打电话沟通,我们一定要相信惟扬,相信医疗专家。”
周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想穿透这遥远的距离,看到儿子所在的地方。
周老爷子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他拿着手机,径直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动用他所有的人脉和资源,为了挽救孙子的生命,进行着更高层面的沟通与协调。书房里隐约传来他沉稳却不容置疑的通话声,那是周家定海神针的力量。
就连年纪尚小的林林,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嬉闹,而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太奶奶身边,小手紧紧抓着太奶奶布满皱纹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小声问:“太奶奶,大家……不开心吗?是林林不乖吗?”
太奶奶心疼地把重孙搂在怀里,苍老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声音沙哑却异常温和:“没有,林林最乖了。是……是惟扬小叔遇到了一点困难,大家都在想办法帮他。林林乖乖的,就是帮大忙了。”
小林林似懂非懂,但他用力点了点头,把小脸埋在太奶奶温暖的怀抱里,不再出声,只是用他纯真的方式,给予着安静的陪伴。
姜南星和林悦、林知意也从楼上下来了。看到客厅里这凝重的一幕,三人的心更是沉了下去。姜南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她不能乱,她是这个家年轻一代的主心骨之一,尤其是在周惟清不在的时候。
她走到二叔二婶面前,蹲下身,握住二婶另一只冰冷的手,仰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温暖:“二叔,二婶,别太担心,惟清已经到那边了,他会处理好一切的。爸也在联系最好的医生。惟扬他一定可以的,他那么坚强。”
林知意也走上前,虽然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但她努力站直了身体,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却带着一股韧劲:“叔叔,阿姨,我们要相信惟扬,他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
林悦更是直接抱住了二婶,带着哭腔却语气铿锵:“二婶,我哥是打不倒的!他肯定能闯过这一关!”
家人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温暖着二婶冰冷绝望的心。她终于抬起泪眼,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一张张关切的脸庞,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无声的崩溃,而是带着一丝找到了依靠的宣泄。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xx战区总医院。周惟清搭乘部队安排的专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这座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严肃之地。
在一位肩扛将星的部队领导和胡伯伯的陪同下,周惟清穿过戒备森严的走廊,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戴着呼吸机的周惟扬。弟弟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着双眼,只有旁边监护仪上跳跃的数字和曲线,证明着他顽强的生命力。
周惟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身旁神色凝重的领导和医生。
“首长,胡伯伯,王主任,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因为长途奔波和内心的煎熬而沙哑不堪。
负责抢救的外科主任王教授指着带来的ct片子,语气沉重而严谨:“周书记,情况很不乐观。惟扬同志身中两枪,一枪穿透肩胛,已经手术取出,虽然失血不少,但未伤及要害。关键是第二颗子弹……”他的手指点着片子上一处靠近脊柱的位置,“弹头卡在这里,位置非常刁钻,紧贴着主要神经和主动脉。我们这里的设备和技术……说实话,没有十足把握在不造成严重二次损伤的情况下取出它。风险极高,可能导致瘫痪,甚至……危及生命。”
部队领导接口道,语气同样沉重:“惟清,我们经过初步会诊,倾向于建议,立刻将惟扬转回北京。那边有全国顶尖的神经外科和血管外科专家,设备也是世界一流的,成功率会高很多。我们已经向上级汇报,正在协调航线和中转医院的对接。”
周惟清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转院路上的风险呢?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王主任回答:“风险肯定有,但我们会组织最强的医护团队全程护送,配备最完善的生命支持系统。留在这里,手术风险更大;转去北京,虽然路途有风险,但成功取出弹头、最大程度恢复的希望更大。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需要家属尽快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