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师手忙脚乱地去拾罗盘,指尖却抖得厉害,那罗盘竟像黏在地上似的,怎么都抓不起来。
柳晴晚俯身替他拾起,递还时指尖在罗盘背面轻轻一扣,噙着浅笑:“大师这罗盘倒是别致,这磁似乎不太灵光?“
萧衡负手立在一旁,语气悠然:“许是此地阴气太重,扰了方位。“
“说起来,大师可曾听过'阴煞反噬'之说?若以邪术强改地脉,施术者必遭其殃。轻则折寿,重则暴毙。”
这时,天空又盘旋着一排排乌鸦,阴得吓人。
柳晴晚指尖在袖中微动,这些天没能喂它们,倒是有些饿得急了。
赵大师刚接过的罗盘又“哐当“一声滑落,这次直接裂开一道细缝。他盯着那道裂缝,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柳晴晚手中一枚红豆从指缝滑落,鸦群顿时骚动起来,为首那只赤目乌竟俯冲而下,衔走红豆后,又振翅掠过赵大师头顶,扫落了他的道士冠。
“这、这...”赵大师捂着散乱的发髻,面无人色。
柳晴晚故作讶然:“大师连鸟雀都畏惧?看来这反噬之兆,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呢。”
她指尖又悄悄弹出一粒黍米,三五只乌鸦立即争相扑向赵大师脚边。
萧衡负手轻笑:“听闻乌鸦最喜啄食将死之人身上的晦气。大师近日可觉着浑身发冷?”
恰时一阵阴风卷起纸钱,赵大师的道袍竟无风自鼓,猎猎作响。
沈家铺子
管家递来账本,跟林远道盘算着这些天挣的银子。
一分没挣,倒亏了六百两白银。
林远道看了一眼账本他合上账册,对身旁侍从略一颔首。侍从立即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解开系绳,十锭金元宝滚落桌面。
“这些钱,你且收着。”
管家惊愕地看着金锭,不敢伸手:“老爷,这亏损原是老奴失职。漕运生意被陈家截了大半,实在无颜领赏...”
“不妨事。”林远道将一锭金子推至管家面前,“我那侄女既来了北河城,总要有人看着,我才放心。”
“你以为那些突然跌价的江南绸缎、凭空多出来的漕运名额,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跟着萧衡来北河城,明面上是安抚旧臣陵寝,暗地里萧衡要借此,整顿北境军务。宁王想借陈家之手,掌控漕运命脉的赃款也定会被萧衡查到。
“萧衡是柄好刀,但要握对刀柄。他查宁王,我们取矿场。”
“可若让他查到我们与漠北商队的往来...“
“那就让他查。“林远道转身,“你以为我们能瞒得了多久?萧衡迟早会查到那批受潮的火药。”
火苗窜起的刹那,管家恍然大悟:“所以老爷故意让出三成水路......”
“不让鱼饵,怎么钓大鱼?”林远道执起茶盏,“陈家现在吃的每一船货,都是将来勒死他们的绞索。”
窗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随从推门而入,捧上一封火漆密信。林远道展信一看,唇角微扬:“瞧,陈家的二公子,昨夜在赌坊又输了五万两。“
他将信纸在烛台上引燃:“明日开市,把漕运价再压三成。“
灰烬簌簌落下时,他取出一本暗账推到烛光下:
“陈家为抢漕运份额,已经把矿场抵押给三家钱庄。等他们资金链断裂,自然会跪着来求我接手矿场。“
陈家这帮老狐狸,本事不大胃口不小,想助宁王独吞漕运?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他们抬价,我就压价。他们截货,我就走官船。
“对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管家摇摇头,“回老爷,陈家矿脉和陵墓里,貌似并没有您要找的那件东西。那个姓赵的我查过了,确实是个江湖骗子。”
“但奇怪的是,他每月十五都会独自进西山,带着罗盘和一个青铜匣子。”
别院
陈府的下人躬身递上一份朱漆封口的名单,柳晴晚接过拆开,萧衡便自然地走到她身侧。只见素笺上列着七对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
姓赵的只给了八字,没有列出具体的人,显然是不信任他们夫妻俩。
“随风已经去查北河城这些年失踪的孩子了。”
萧衡开口:“小荷具体情况,随风已经调查清楚了。”
“小荷本名沈清荷,其父沈石是西山矿场的工头。”他指尖点向册中某行。
“三个月前,沈石因发现矿场私自改造火药配方上报,当夜便坠入废井身亡。”
柳晴晚接过册子,目光凝在最后几行:“这些勾红的记号是?”
“矿场近半年失踪的工匠。”
萧衡的声音沉了下去,“随风核对过,每个勾红的名字,都对应着赵大师做法事的日子。”
惊云把小荷带到房间里来,她身上的伤口上过药后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一直不肯说话,被惊云带过来的时候,眼神死死盯着柳晴晚。
柳晴晚捏住她的脸颊,当小荷被迫张口时,连惊云都倒抽一口冷气。
原本柔软的舌面上布满狰狞的烫伤,焦黑的皮肉黏连在一起,像是被烧红的铁匙狠狠烙过。
陈文瑾下手这般恶毒,究竟是怕她说出什么。
难怪当时给她喂药一声不吭。
“怎样?还能治吗?”萧衡问道。
萧衡想起当初九皇子的顽疾,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时,正是柳晴晚用金针渡穴配合秘制药散,才保住那条性命。
还有宁王妃的眼睛,也是出自柳晴晚之手。
就连自己身上的死气,也是因为她才得以痊愈。
“是烙铁烫毁的,还掺了蚀喉草。”她收回手,声音里凝着冷意,“就算用玉肌膏续上皮肉,声带也永远恢复了。”
“陈文瑾这是铁了心要灭口。不过,既然留她性命,说明还有顾忌。”
柳晴晚忽然从药囊取出一枚莹白的丹药,捏开蜡封后异香扑鼻。
她将药丸化在清水里,扶起小荷慢慢喂下。
不过片刻,少女舌面的肿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虽仍残留瘢痕,但已能勉强活动。
“当日事出紧急,我说过,我与你素不相识,不会轻易救你。”
小荷点点头,听见柳晴晚继续说道:“可如今你喝了我的药,命也是我救下来的,就得听我的。”
“我问你,你可知道陈家究竟在做什么?”
柳晴晚说完才反应过来,小荷现在还说不了话,轻咳两声后,将一张宣纸递来过去。
“可会写字?”
小荷摇头,用力摇头,她只是个寻常百姓,哪有钱读书啊。
柳晴晚会意,取来一碟清水放在桌上:“那便画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