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化学系。
初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堆满文献和实验报告的办公桌上,却驱不散林为民教授眉宇间那抹复杂的愁云。
他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数学学报》,翻到那篇《基于模糊数学的控制论新方法及其在复杂系统中的应用》的论文,作者栏赫然印着“Zhen xiao”和“Grigori perelman”两个名字。
“啪!”
林教授把期刊合上,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长叹。
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仿佛想把脑海里那些纠结的思绪给揉开。
“老林,怎么了?唉声叹气的。”隔壁办公室的王教授端着茶杯晃悠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数学学报》,打趣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搞催化剂的,也开始钻研数学顶刊了?”
林为民指着那本期刊,脸上的表情堪称悲愤交加:“老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你看看这篇论文,肖镇!我们系那个肖镇!”
王教授凑过去一看,乐了:“嚯!这不是强基计划那个宝贝疙瘩吗?又在《数学学报》上发文章了?了不得啊!这是给咱们清华长脸啊,你愁什么?”
“我愁什么?”林为民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他这一学年可是流转到我们化学系的本硕生!我的学生!他的学籍、档案,都在我们化学系!
他应该琢磨的是分子轨道、是催化机理、是合成路径!
结果呢?他跑去跟佩雷尔曼搞什么模糊数学和控制论!还在数学顶刊上发了这么大一个成果!这像话吗?!”
王教授忍着笑,故意说道:“这说明人家孩子天赋异禀,跨界天才嘛!老林,你这导师当得脸上有光啊,学生这么厉害。”
“有光?我现在脸上是绿光!”林为民简直要抓狂,“系主任早上还特意打电话来,‘关心’了一下肖镇的学业进展。
话里话外就是,我们化学系是不是课程设置有问题?或者指导方向有偏差?
怎么把个好苗子的主要精力都‘逼’到数学领域去了?
天地良心!我敢‘逼’他吗?我连他人都经常见不着!”
他越说越激动:“这小子,开学报到露个面,然后就跟我说要参与什么‘重要项目’,请假!一请就是小半年!
项目还是在航空航天领域!现在倒好,直接给数学界扔了颗重磅炸弹。
我们化学这边呢?他上次交给我的那份关于‘新型燃料电池催化剂’的构想报告,倒是写得惊才绝艳,可这都过去多久了,后续实验数据呢?深入计算呢?没影子了!人都泡在深圳搞飞机去了!”
林为民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这导师当得,名不副实啊
。人家导师操心学生实验做不出来,论文写不出来。
我倒好,我操心学生成果出得太快、太高,而且全出在别的学科!
这让我怎么指导?怎么考核?难道期末让他交一篇《数学学报》的论文当作业?”
王教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林啊老林,你这是幸福的烦恼!
这样的学生,几十年都遇不上一个。要我说,你就放宽心,让他折腾去。
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他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不也还是你名下的学生?这荣誉,跑不了你的。”
“荣誉?”林为民苦笑一声,“我现在就怕哪天,数学系或者航空航天那边拿着调函过来要人,说我耽误了天才的全面发展!那我才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就在这时,林为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没好气地接起:“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是化学系林为民教授吗?我是学校教务部的李主任。
关于你系学生肖镇同学的情况,我们想邀请你过来一起聊一聊,主要是探讨一下,如何更好地因材施教,为特殊人才创造更适宜的成长环境……”
林为民听着电话,脸上的表情从悲愤逐渐转向了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挂了电话,他看向一旁努力憋笑的王教授,幽幽地说:“得,教务部也来‘关心’了。我看啊,我这化学导师的椅子,怕是坐不稳喽……”
他拿起那本《数学学报》,又爱又恨地摩挲着封面,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与骄傲的叹息:
“这小子……他要是哪天告诉我他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我估计都不会惊讶了。
可……他能不能先把他化学方向的毕业论文数据给我补上啊?!我是学化学的啊!!”
教务部的谈话比林为民想象中要顺利和开明得多。
学校领导层面显然对肖镇这个特殊案例给予了超乎寻常的重视和灵活性。
最终达成的共识是:尊重肖镇本人的学术兴趣和发展路径,采用“柔性”培养方案。
只要他能完成化学系的核心课程要求并通过考核,其科研方向和项目实践可以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学校甚至愿意为其跨学科研究提供必要的协调与支持。
这意味着,肖镇在清华的“名分”依旧牢牢挂在化学系,挂在林为民的名下,但他可以合法地、名正言顺地“不务正业”了。
当新学期伊始,肖镇风尘仆仆地从香港和深圳的项目中抽身,回到清华园报到时,林为民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又长高了些、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少年,满腹的牢骚和担忧,最终化作了了一句带着关切的叮嘱:“回来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太拼。化学这边的功课和实验,心里得有数。”
“林老师,您放心。”肖镇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这学期我的重心会放回化学上,有个重要的课题需要攻坚。”
肖镇并非虚言。1993年的春季学期,他为自己设定了一条清晰而紧凑的双线作战轨道。
………………
肖镇这学期在化学系的核心任务,是围绕自家大禹半导体集团的迫切需求,开展新一代高端光刻胶的研发与升级工作。这正是他化学专业的老本行。
他大部分的双日子(周二、周四、周六)和整个上午,几乎都扎根在化学系的实验室和位于北京郊区的大禹-清华联合材料实验室里。
实验室里,各种化学试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通风橱嗡嗡作响,肖镇穿着白大褂,或是在操作台上精心调配着含有特殊光敏树脂、感光剂和添加剂的复杂配方,或是在仪器前分析着曝光后光刻胶图形的分辨率、对比度和线边缘粗糙度。
“肖镇,你来看这组数据,”林为民指着刚刚出来的测试结果,眉头紧锁,“灵敏度是上去了,但显影后的残留物似乎有点多,会影响蚀刻的精准度。”
肖镇凑近仔细查看,手指在数据图谱上划过:“是pAG(光致酸产生剂)的分解效率问题,可能生成的酸强度不够,或者扩散性需要再调整。
林老师,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引入一种新型的鎓盐类pAG,配合更低比例的淬灭剂,或许能在保证灵敏度的同时,改善残留问题。”
林为民看着肖镇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专业和自信的光芒,心中那份因数学顶刊而产生的郁结之气,总算消散了大半。
这才是他熟悉和期待的肖镇,那个在化学领域同样拥有惊人天赋和扎实功底的学生。
看着他为了一个分子结构、一个反应条件而反复推敲、实验的模样,老林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踏实。
“思路不错,需要系里在药品采购上提供什么支持,尽管提。”林为民拍了拍肖镇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支持。
他知道,肖镇研究的这个方向,一旦取得突破,对国内正在蹒跚学步的半导体产业意味着什么。
………………
而在单日子(周一、周三、周五)的下午,肖镇的身影则会出现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国家重点实验室里。
这里,是他参与北斗卫星导航系统核心部件——“星载原子钟”研究团队的地方。
原子钟是导航卫星的心脏,其精度直接决定了定位的准确度。
肖镇凭借其在物理、数学和系统控制方面的深厚造诣,主要负责的是原子钟内部某些关键控制环路算法的优化,以及新型钟跃迁方案的理论建模与验证。
实验室里气氛严肃,各种精密的真空装置、激光器和频率标准设备占据了大半空间。
肖镇通常会和团队里的资深研究员、工程师们一起,围在巨大的白板前,讨论着艰深的物理问题和复杂的数学模型。
“肖镇同学,你上次提出的那个关于抑制腔牵引效应的反馈模型,我们做了初步仿真,效果非常显着!”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研究员兴奋地指着屏幕上的数据。
肖镇点点头,拿起笔在白板上边写边说:“还可以进一步优化。
考虑到在轨环境的温度波动和磁场微扰,我们需要在这个环节引入自适应补偿机制。看,这里,可以用这个非线性函数来拟合……”
他的思维跳跃而严谨,总能从不同的角度切入问题,提出让人耳目一新的解决方案。
北航的教授和研究员们早已不敢因他的年龄而稍有轻视,他们知道,这个年轻的“外援”拥有着足以颠覆他们固有认知的智慧。
于是,肖镇的1993年春季学期,就在这种规律而高效的节奏中展开:
清晨,他可能在清华的操场上跑步,唤醒身体;上午,他沉浸在化学试剂的微观世界里,为光刻胶的分子结构绞尽脑汁。
午后,他匆匆穿过半个北京城,赶往北航;下午,他又投身于原子钟的宏观物理法则中,与时间和频率进行着最精确的对话。
夜晚,他有时回到清华的宿舍整理数据、阅读文献,有时则在大禹集团的北京办事处,听取关于半导体产业链和光刻胶市场的最新汇报。
他就像一只精准的瑞士钟表,在化学与航天、理论与应用、校园与企业之间,稳健而高效地摆动。
偶尔,他也会感到疲惫,但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种驾驭复杂、创造价值的满足感。
林为民教授看着肖镇提交上来的一份思路清晰、数据详实的光刻胶项目进展报告,再听闻他在北航那边也进展顺利,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他甚至还跟王教授开玩笑:“看来,搞数学和搞航天,非但没耽误他学化学,反而让他思路更开阔了?这小子,真是个怪物!”
而肖镇,则在日记中简短地写道:“新学期,化学根基不能丢,半导体之眼(光刻胶)需擦亮;北斗之心(原子钟)要精准。时间很紧,但路是对的。充实,甚好。”
他的1993年春季,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在穿梭的车流中,在公式与分子式交织的脑海里,忙碌而坚定地向前推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