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办一号”的航行平稳得令人发指。
舰首撕开混沌，将一片片仙域甩在身后。
数日后，一座横亘于九天与十地之间的巍峨壁垒，出现在视野尽头。
天之壁垒。
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无尽的秩序法则交织而成，如一道贯穿宇宙的瀑布，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壁垒之前，一座由神金铸就的古老天门静静悬浮。
门前，一尊身披金甲，身高三丈，手持巨斧的神将，正闭目盘坐。
他气息渊深如海，每一次呼吸，都引得周围空间微微震颤。
神将镇岳，天之壁垒的镇守者，准帝八重天的强者。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如两轮燃烧的太阳，射出足以洞穿星辰的神光。
他感知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此地靠近。
下一瞬，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艘遮天蔽日的暗金色战争堡垒，撕裂虚空，带着一股碾压万道的无上皇威，出现在他的面前。
镇岳神将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艘战舰的舰首。
落在了那盏在虚空中无声燃烧，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恐惧的……幽紫色魂灯之上。
“天……天权星君？！”
镇岳神将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认得那道残魂！
那可是紫薇神朝七大星君之一！
竟被人炼成了魂灯，挂在船头示众？！
再联想到数日前，那道横扫九天，令万宗俯首的恐怖意志……
镇岳神将那张威严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半分身为镇守者的骄傲？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宝座上冲了下来。
“开！快开门！”
他对着身后那些早已吓傻的天兵天将，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最高等级！无条件通行！”
轰隆隆——！
那座亘古不变的古老天门，在镇岳神将惊恐的命令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缓缓开启。
他本人，则隔着无尽虚空，对着那艘缓缓驶来的战舰，深深地，将头颅埋下，五体投地。
不敢抬头，不敢言语，甚至不敢呼吸。
“拆迁办一号”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了开启的天门，驶入了那条通往十地的空间通道。
从始至终，舰首太师椅上的那个男人，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
空间通道之内，光怪陆离。
与之前稳定的空间跳跃不同，这里充满了混乱与破碎。
一道道残缺的法则链条，如断裂的锁链，在周围胡乱飞舞，彼此碰撞，迸发出危险的火花。
更让战舰之上的来自于九天的天庭弟子们感到不适的，是周围环境的剧变。
“灵气……灵气在消失！”
一名弟子脸色煞白，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上了岸的鱼，周围那浓郁如汞的天地灵气，正在以一种断崖式的速度，飞快变得稀薄！
“我的丹田……好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里的法则……好乱！我的神念像是要被撕碎了！”
“这就是十地？这种贫瘠的地方，怎么可能诞生出强者？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甲板上响起。
这些在九天长大的天之骄子们，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灵气断崖式下跌”。
那种从天堂坠入凡尘的巨大落差感，让他们脸色苍白，修为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苏哲对此却毫不在意。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从太师椅上坐直了些许，看着窗外那些胡乱飞舞的破碎法则链条。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危险的虚空乱流。
倒像是在欣赏一场有些拙劣，却颇具新意的烟火表演。
“驳杂，混乱，无序。”
他淡淡地评价道，神情透出几分玩味。
“但，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就在这时，灵曦走上前来。
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身为曾经的女帝，这点环境变化还不足以影响到她。
“陛下。”她躬身行礼。
“根据姬家老祖的推演，结合星图所示，圣体传人最可能出现的位置，在十地中的‘遗弃星域’。”
“遗弃星域？”苏哲挑了挑眉。
灵曦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此星域，在上古黄金大世，曾无比辉煌，名为‘瑶光星域’，是人族某支帝族的祖地。”
“但在那场席卷了诸天的黑暗浩劫之中，此地是主战场之一，被打得最为惨烈。”
“星域崩毁，法则破碎，灵气枯竭，连一丝一毫的道韵都未曾留下。”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浩劫之后，此地便被所有修士遗忘，彻底沦为了一片死地。”
“久而久之，一些在九天或十地犯下重罪，却又罪不至死的凡人，便会被流放到此地，自生自灭。”
“那里，早已是凡人的流放之地，是修仙者眼中的不毛之地。”
听完灵曦的介绍，甲板上那些天庭弟子们，脸上不适的神情，瞬间化作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个比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还要差上万倍的凡人流放之地？
圣体传人，会诞生在那种地方？
开什么玩笑！
然而。
苏哲听完，却笑了。
那笑容，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显得格外灿烂。
“凡人的流放之地？”
“法则崩坏，灵气枯竭？”
他缓缓点头，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笃定。
“越是这样的地方，越容易诞生奇迹。”
他不再多言，对着负责操控战舰的弟子，随意地摆了摆手。
“坐标锁定，跳跃。”
“是！”
“拆迁办一号”的舰身微微一震，下一瞬，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混乱的空间通道之中。
……
遗弃星域。
一片死寂的，被宇宙尘埃与破碎星体残骸填满的黑暗空间。
这里，连光线都显得吝啬，稀薄。
嗡——！
空间如水面般荡起涟漪。
庞大的暗金色战争堡垒，凭空出现，如一头自沉睡中苏醒的太古凶兽，降临在这片被遗忘的星域。
刚一出现，战舰的雷达之上，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一幅巨大的三维星图，在舰桥中央展开。
星图之上，一个孤零零的，散发着微弱生命信号的蔚蓝色星球，被红色的警示框死死锁定。
画面被迅速放大。
那颗星球的表面，此刻正战火纷飞。
原始的火炮在地面上犁开一道道沟壑，拖着长长尾焰的金属造物在天空中交错。
一座座风格迥异的城市，正燃烧着熊熊大火，浓烟滚滚，遮蔽了半个天空。
无数渺小的，如同蝼蚁般的人影，在废墟之中奔逃，哭喊，哀嚎。
哀鸿遍野，尸骨如山。
一幅末日般的惨烈景象，通过冰冷的屏幕，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甲板上，那些天庭弟子们，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凡人的战争？真是丑陋。”
“为了那点可怜的土地和资源，自相残杀，与野兽何异？”
“这种低等的文明，就算放任其发展百万年，也毫无意义，不如直接抹去，省得碍眼。”
他们高高在上的议论着，仿佛在讨论一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虫子。
然而。
一直慵懒地倚在太师椅上的苏哲，在看到屏幕上那幅画面的瞬间，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些燃烧的城市，或是奔逃的人群身上。
而是落在了一片被战火摧毁的废墟之上。
那废墟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抱着一个早已僵硬的身体，放声大哭。
那哭声，无声，却仿佛穿透了屏幕，穿透了无尽的虚空。
苏哲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波动。
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混乱的，无序的，充满了无意义的毁灭与死亡的景象，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烦躁。
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划痕。
就像一首和谐的乐章中，闯入了一个不和谐的噪音。
这，冒犯了他。
冒犯了他那以自我意志为宇宙法则的无上皇道。
“陛下。”
姬无名上前一步，恭敬地请示道：“圣体传人的坐标，还在星域深处，我们是否……”
他的话，还未说完。
便被苏哲抬手打断。
苏哲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片混乱的屏幕之上。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不急。”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航向，那颗星球。”
“本天帝，有些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