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阴影里，苏羽屏住了呼吸。
铁锈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中，混入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古龙水。很淡，但足够清晰。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这个细微的异常在他全新的感知中激起涟漪。
他背贴着冰冷的水泥管壁，几何直觉正在无声尖叫。危险不是正在靠近，而是已经在这里。某个存在正以精准的网格状路径扫描这片区域，像梳子梳理头发，不放过任何空隙。
来了。
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管道中回荡，节奏稳定得令人窒息。每一步都踩在苏羽心跳的间隙。他收紧握住碎片的右手，指节发白。不需要视觉确认——在他的感知中，那个移动的存在就是一个不断扭曲周围空间的几何异常点。
凯队长的身影出现在管道拐角。
他停在十米外，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苏羽藏身的水泥柱，几乎擦着他的衣角掠过。苏羽能看清他防弹背心上GSS的徽标，能数清他握枪手上的疤痕。
“我知道你在这里。”凯的声音在管道中产生奇特的回声，“诱饵太完美了，完美得不自然。只有真正接触过碎片的人，才会留下那种几何偏差。”
苏羽一动不动。碎片紧贴掌心，传递着微妙的震动。他感到自己与周围环境正在建立某种连接——水泥的孔隙，空气的流动，光线的折射。所有这些信息汇聚成一张立体的地图，而凯队长就是地图上那个最不协调的点。
凯向前迈了一步。
八米。
苏羽能闻到他身上硝烟和金属的味道。这不是普通的追捕者，这是个经历过真正战场的猎人。凯的视线再次扫过这片区域，这次停留得更久。他的目光在苏羽藏身的水泥柱和旁边一堆废弃管线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解一道几何证明题。
“你改变了空间的曲率，对吗？”凯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把直线变成曲线，把平面折叠。很聪明的躲藏方式。”
苏羽感到冷汗顺着脊椎滑落。这个人不仅找到了他，还在理解他的能力。碎片在掌中发烫，仿佛在回应这种认知的威胁。
六米。
凯突然蹲下，手指轻触地面。苏羽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刚才调整几何参数时，无意中改变了灰尘的沉降模式。那些细微的颗粒现在呈现出不自然的放射状图案，就像有人用看不见的手在上面画了一个圆。
“温度也有问题。”凯抬头，目光锐利如刀，“这里的空气比周围低了整整两度。你是在散热，还是在吸收能量？”
太近了。苏羽能看见凯手指扣在扳机上的细微动作，能分辨他呼吸的节奏。任何微小的声响都会暴露他的位置。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心跳，让它变得缓慢而微弱，像冬眠的动物。
碎片在他手中脉动，仿佛有自己的心跳。苏羽感到周围的几何结构正在变得柔韧，像等待塑形的黏土。他可以在凯和他之间制造一个空间褶皱，一个视觉和物理上的迷宫。但代价是什么？他还不完全理解这种能力的极限。
四米。
凯站起身，突然转向苏羽的方向。他们的视线几乎在空中相撞。苏羽猛地收紧对碎片的控制，将周围的光线弯曲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感到一阵眩晕，像是突然失血。
凯眯起眼睛，困惑地摇头。他显然感觉到了什么异常，但无法准确定位。他的手电光束在苏羽面前分裂，像照在棱镜上一样散开。
“有趣。”凯低声说，手指在配枪上轻轻敲击，“你在学习，在适应。但每个能力都有其代价，苏羽。你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苏羽咬紧牙关。碎片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回应这个挑战。他能感觉到能量正在从自己体内被抽走，像是血液正在被一点点吸走。维持这个简单的光学扭曲，消耗远超他的预期。
三米。
凯突然伸手向前探去，手指穿过苏羽制造的视觉屏障边缘。那一刻，苏羽看见凯的手指似乎发生了轻微的扭曲，像是透过晃动的水面观察物体。
“找到你了。”凯的嘴角微微上扬。
时间凝固了。
苏羽的几何直觉爆发出最后的警告。他不再试图隐藏，而是将全部意识聚焦于碎片。一瞬间，他让管道中的空间发生了微妙的折叠——凯伸出的手臂与他身体之间的距离突然增加了那么几厘米，刚好让他的指尖擦过苏羽的衣角。
这个微小的调整产生了连锁反应。凯失去平衡，踉跄半步。就是这半秒的间隙，苏羽像影子一样滑向管道另一侧的维修通道。
“站住！”
凯的声音在管道中炸开，伴随着枪械上膛的金属撞击声。但苏羽已经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空间扰动，像水面的涟漪缓缓平复。
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刚才差点触碰到目标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一种奇特的麻木感，像是接触了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材质。
他低头查看战术平板，上面的传感器读数正在恢复正常。那个短暂的几何异常已经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但他知道，他刚才距离目标只有一臂之遥。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苏羽。”凯对着空荡荡的管道轻声说，“下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
远处，苏羽在迷宫般的维修通道中奔跑，碎片紧握在汗湿的手中。刚才那短暂的近距离遭遇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记忆里。他不仅能回忆起凯队长的每个细节，还能感觉到那个人在空间中留下的几何印记，就像指纹一样独特。
他再也不是在躲避一个模糊的威胁，而是在逃避一个已经见过他面目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