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渊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所及，并非预想中枝叶繁茂的树冠内部，也不是任何实体的空间。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纯粹到极致的白。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远近高低，仿佛置身于一片由最纯净的光构成的虚无海洋。
脚下是同样虚无的白，却又能让他稳稳站立。
这就是…祖灵界？
他尝试调动神识向外延伸，却发现感知不到任何边界，也捕捉不到任何具体的存在。
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
从四面八方、从这片白色的每一个“点”上，静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凝视着他。
这种感觉让他极其不适，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周身下意识地散发出冰冷的寒意，试图驱散这种被窥探的感觉
他尝试向前迈步。
脚步落下，没有声音，却在“地面”上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白色光晕。
随着他的移动，那些原本只是“注视”的感觉，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起初是细微的、模糊的低语，如同远处传来的风声，听不真切。
但当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时，那些声音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变得清晰、纷杂，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无数个声音的混合体，有苍老的，有稚嫩的，有温柔的，有严厉的，有漠然的，有充满诱惑的…
它们七嘴八舌，毫无规律地响起，内容也光怪陆离
“咦？一只小狐狸？稀客，稀客啊…” 一个带着几分好奇的苍老声音。
“来呀，来陪我们玩呀～这里好寂寞…” 一个天真却空洞的童声飘忽不定。
“九尾天狐…天生的宠儿，亦是天弃之子…你来此，所求为何？” 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直接叩问心灵。
“是为了那个躺在树下的小丫头吗？啧啧，真是痴情呢…”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女声。
“痴情？我看是愚蠢！为了一个已死之人，闯入祖灵禁地，值得吗？” 一个冷硬的男声嗤笑道。
“看看他，多像当年的‘他’啊…也是为了一个人族女子，最终魂飞魄散，连灵智都未能留存…” 一个充满惋惜的叹息。
“力量…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何必执着于渺小的情爱？留下来，我们可以让你触及更高的境界…”
一个充满诱惑力的低沉声音，仿佛在他耳边低语。
“痛苦吗？自责吗？看着她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一个尖锐的声音如同匕首，精准地刺向他内心最深的伤口，浮羽坠落的身影与苏挽星染血的面容交替闪现。
“放弃吧，小狐狸。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她的灵魂已然沉寂，你唤不回的…”
一个悲悯却残酷的声音劝说着。
“留下来吧…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永恒的安宁…”
无数个声音开始重叠，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试图侵蚀他的意志。
璃渊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这些声音并非简单的噪音，它们仿佛能直接穿透他的防御，勾起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恐惧、欲望和动摇。
它们是他内心世界的回响，被这些古老的灵智无限放大、扭曲、质询。
他看到了浮羽在他怀中消散时最后那抹释然却又带着遗憾的微笑
听到了苏挽星决绝自刎前，那句“我永远不会如你所愿”的低语
甚至回溯到他诞生之初，那片亘古冰原上的极致孤独…
无数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风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那些声音还在继续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错误…若非你，她们都不会死…”
“承认吧，璃渊，你保护不了任何人…”
“所谓的妖王，连自己在乎的人都守护不住，何其可笑！”
“归墟…归墟…最终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你的挣扎有何意义？”
考验，并非刀光剑影，而是直指本心。
璃渊周身的寒意越来越重，冰蓝色的眼眸中开始有漆黑的风暴在酝酿。
他紧握着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些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毒针，试图将他钉在自责与绝望的十字架上。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这片空间并无空气可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冰蓝色的瞳孔中，风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坚定。
他无视了那些试图引诱他沉沦的声音，屏蔽了那些嘲笑他无能的讥讽
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无尽的白色，看向了某个虚无的焦点，也看向了自己内心的深处。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在这片嘈杂的白色空间中回荡开来，竟暂时压过了那无数的低语
“吾心所向，纵使逆天改命，魂飞魄散，亦无悔。”
“她的命，我要定了。”
“天道若不容，我便碎了这天规！”
“尔等先祖灵智，若欲阻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属于万妖之主的无上威严与凛冽杀意，一字一顿
“…那便，试试。”
刹那间，一股磅礴浩瀚、源自洪荒本源的恐怖妖力，混合着他那独一无二的天道之力，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被动的寒意，而是主动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绝对力量！
白色的空间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
那些无处不在的低语声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瞬间变得尖锐、混乱，充满了惊惧与难以置信！
他并非要摧毁这片祖灵界，而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他的意志
任何存在，也休想动摇他救回苏挽星的决心
璃渊那毫不掩饰的威胁与磅礴力量的爆发，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这片由无数先祖灵智构成的灵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与冒犯。
它们或许早已忘却了生前的喜怒，但身为强者的尊严与维护祖灵界规则的意志，却被璃渊这外来的、霸道的力量彻底点燃！
“狂妄！”
“无知小辈！”
“亵渎圣地！”
“镇压他！”
无数道蕴含着愤怒、惊愕、甚至一丝被触及痛楚的尖锐意念，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向璃渊涌来！
那原本只是低语的声音，此刻化作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与尖啸！
纯白色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
不再是虚无，而是显化出无数模糊却强大的灵体轮廓。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精神力、古老的灵力以及残存意志构成的聚合体。
有的呈现青鸾展翅之形，清辉流转
有的却扭曲如上古凶兽，戾气冲天
更有一些保持着模糊的人形，手中凝聚着由记忆与执念构成的、千奇百怪的兵器！
攻击，瞬间降临！
不再是言语的拷问，而是最直接、最狂暴的精神与能量冲击！
一道由纯粹“寂灭”意念构成的灰色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率先冲向璃渊，所过之处，连那片虚无的白色都仿佛被侵蚀、消融！
一只巨大的、由无数哀嚎灵魂碎片组成的漆黑利爪，撕裂空间，带着勾魂夺魄的凄厉之音，当头抓下！
无数碧绿色的藤蔓，由“生命汲取”法则具现化，如同毒蛇般从脚下、从虚空中钻出，缠绕向璃渊的双腿，疯狂抽取他的生命力与灵力！
有灵智幻化出古老的战歌，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震荡着他的神魂，试图将他的意识从躯壳中敲出！
更有甚者，直接引动了璃渊内心的幻象，浮羽消散的景象
苏挽星染血倒下的画面被无限放大、重复，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本就鲜血淋漓的心防！
璃渊瞳孔中冰蓝与漆黑交织，归墟剑意虽无法在此完全具现，但那寂灭的剑道真意已融入他的每一次反击。
挥洒出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剑气，与那灰色洪流悍然相撞，互相湮灭！
他周身爆发出恐怖的妖力旋涡，强行震碎抓来的漆黑利爪，碎片化作凄厉的尖啸消散。
极寒领域展开，将缠绕而来的碧绿藤蔓瞬间冻结、崩碎！
他每一次出手都蕴含着崩山裂海之威，将袭来的灵体攻击纷纷击溃、斩灭。
然而，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无穷无尽，千变万化。
一道无形无质、专攻神魂的诅咒之箭，穿透了他仓促布下的灵力防御，狠狠钉入他的识海
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
一只完全由空间构成的透明触手，在他击溃一道能量冲击的间隙，诡异地出现，抽打在他的背心，护体妖力剧烈波动，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
更有灵智模仿了他极寒之力，凝聚出万千冰晶之矛，却蕴含着腐蚀神魂的阴毒属性，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他虽然挥袖间冻结了大半，仍有一些穿透防御，在他手臂、肩头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流淌出的血液瞬间被冻结，又带着诡异的黑气。
战斗激烈而残酷。
璃渊的灵力与妖力何等强悍，单对单甚至一对多，这些灵智残念未必是他对手。
但这里是它们的主场，数量近乎无限，攻击方式匪夷所思，更是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他的月白袍服早已破损不堪，被各种能量侵蚀和物理攻击撕裂，露出下面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
有被法则之力灼烧的焦痕，有被精神冲击震裂的血痕，有被阴毒能量腐蚀的溃烂…
银白色的发丝也沾染了斑驳的血迹与灰尘。
他呼吸微微急促，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冰冷坚定，但眼底深处已然布满了血丝，显然同时应对如此多诡异攻击，对他的心神和力量都是巨大的消耗。
伤痕累累，却一步未退。
因为他知道，退一步，便是沉沦，便是永恒的失去。
苏挽星还在树下等着他。
“冥顽不灵！”
“耗尽他的力量！”
“将他同化于此！”
灵智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密集，它们仿佛要将这敢于挑衅祖灵界威严的入侵者，彻底撕碎、吞噬，化作这白色虚无中又一缕浑噩的养料。
无数灵体如同潮水般涌来，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攻击将璃渊的身影彻底淹没。
只能看到在那片狂暴的能量旋涡中心，冰蓝与漆黑的光芒依旧在顽强地闪烁、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