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到客厅,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一家人正等着她们。
“你们俩在楼上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半天。”周岚露着笑容:“快来,就等你们了。”
江姿拉着温软在餐桌旁坐下,正好坐在傅晨的对面,她抬起眼朝他看去。
傅晨的目光也恰好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
江姿想起了温软的话,说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她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出点什么端倪。
可傅晨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她什么都看不透。
呵,看吧,果然是软软看错了,就这淡漠的神情,多看一眼她都想让他闭眼。
江姿在心里嗤笑一声,收回了视线,懒得再看。
而她对面的傅晨,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刻,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年夜饭正式开始,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江正聿开了瓶好酒,一家人举杯,互道新年祝福,气氛温馨又热闹。
江澈坐在温软旁边,殷勤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一会儿给温软夹菜,一会儿又给她剥虾,嘴里还不停念叨:“软软,多吃点这个,这个好吃。”
“你尝尝这个鱼,没刺的。”
温软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脸颊红扑扑的,小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不用不好意思,老婆就得宠着。”江澈说得理直气壮,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周岚和江正聿看着小两口这腻歪的劲儿,脸上都挂着笑。
傅晨安静地看着对面那对旁若无人的小情侣,又看了一眼桌上那盘清蒸鲈鱼,他用公筷夹起一筷子鱼肚子上最嫩的白肉放到碗里,然后仔细挑去了可能存在的细小鱼刺,再放进旁边的骨碟里。
江姿和温软都爱吃虾,所以弄了两大盘,桌上还有一盘,傅晨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虾开始剥起来。
他很少做这种事,动作远不如江澈那般熟练,虾壳上的汁水甚至溅到了他干净的袖口上,但他没有在意,只是专注剥着,直到虾肉盛满一小碗,他将虾和鱼肉一起递到江姿的跟前。
江澈见状吹了声口哨,语气里满是揶揄:“看吧,就说老婆得宠吧,姐夫也跟我一样。”
江姿的动作一顿,她垂眸看着碟子里那雪白的鱼肉和红润饱满的虾肉,瞥了一眼傅晨。
周岚瞪了江澈一眼:“就你话多,吃你的饭。”
江姿面无表情夹起虾肉,蘸了蘸面前的酱汁,然后放进了嘴里,细嚼慢咽。
味道很好,一如既往。
傅晨见她吃了,心下一动,唇角也向上扬了扬。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吃水果。
傅晨看着江澈在给温软剥橘子,一瓣一瓣喂到她嘴里,他拿起一个橙子,用小刀仔细切好,分成几瓣,然后递到江姿面前。
江姿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站起身:“爸,妈,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傅家那边一趟,就先走了。”
傅晨微愣了下。
往年,他们都是各回各家应付一下,今天,她竟然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回傅家?
周岚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丫头憋不住,嘴上嘱咐道:“路上开车慢点。”
“知道了。”江姿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大衣穿上,转身就要走。
傅晨立刻站起身,也拿起自己的外套,快步跟了上去,还不忘对着周岚告别:“那爸妈,我们就先回去了。”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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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驶出江家庄园,汇入除夕夜空旷的马路,车窗外是城市璀璨的霓虹和家家户户透出的温暖灯火,车厢里则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江姿靠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漂亮的侧脸线条紧绷着,写满了不耐和疏离。
刚才在饭桌上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已经让她心里憋了一股火。
傅晨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车内的氛围压抑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姿姿。”
江姿连头都没转过来,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有话就说。”
那不耐烦的语气,让傅晨的心一沉:“刚才在饭桌上……”
“傅晨,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提还好,一提江姿就燃,打断了他的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冰冷的嘲讽:“演戏演上瘾了?今天不是什么需要我们扮演恩爱夫妻的场合,你不用这么费心。”
“我没有在演戏。”傅晨的眉头轻拧,
“没有?”江姿看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冷笑一声:“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今晚这些反常的举动,夹菜,剥虾……你不是最讨厌这些黏黏糊糊的事情吗?难不成你突然转性想学着当一个体贴的丈夫了?你装得不累啊?”
结婚第一年,她也曾做过这些举动,可在家宴结束后只换来他一句:“以后非必要场合都不用给我夹菜,我不喜欢。”
傅晨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亲手制定了这些冷冰冰的规则,亲手将她推开,现在他又想亲手打破这一切,在她看来自然是可笑又虚伪。
“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江姿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轻嗤了声:“当初是谁冷着脸说我们是商业联姻,各取所需,让我别谈感情的?现在又来跟我说想对我好一点,你这好也太廉价了吧?”
傅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深吸一口气,将车缓缓靠边停下。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情绪:“是,那些话都是我说的,我承认我以前……做得很混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所以呢?”江姿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动容:“傅总是后悔了,想弥补了?你凭什么觉得你现在想弥补,我就要接着?”
“我没有……”
那些不开心即使弥补了也会存在疤痕,他只想重新对她好,让她可以喜欢他,并不是只看在合作关系上。
江姿嘴角的讥诮更深:“没有?那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演给谁看?傅晨,收起你那套廉价的深情,我不需要。”
傅晨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又苦又涩又无力,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想要让她重新敞开心扉,得要用行动,哪怕是耗尽整个余生。
他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傅家老宅的方向开去,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车子在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停下。
“下车吧。”傅晨解开安全带,声音有些沙哑:“等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傅家和江家不同,傅晨的父母是真正从利益角度看待这桩婚姻的人,他们看重的永远是江姿背后能带来的价值。
所以,会出现让他们要小孩之类的话题,他怕她听了会产生抵触的心理。
江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利落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站定在车旁,等他,一如既往扮演着她无可挑剔的傅太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