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会面是一年多的一个商业酒会，他比在学校的时候更成熟，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清冷，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样。
“当时家里公司在海外拓展一个新项目，遇到了很大的阻力，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而傅氏就是最好的选择。”
江姿说到这里，眸光垂落：“我妈当时开玩笑似的说‘要不，让咱们姿姿去试试？傅家那小子不是一直没女朋友吗？要是能联姻，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我妈只是随口一说，可我听进去了。”江姿语气清冷：“我主动去找我爸妈，说我愿意去和傅晨联姻。”
温软虽说弄不懂商场上的事，但也知道互惠互利，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江姿苦笑：“我当时在想，一方面，江家的项目确实很重要，我作为江家的一份子，有责任为家族分忧，另一方面……”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连自己都鄙夷的卑微：“……我还是不死心，我想我追了他那么久他都不动心，那如果我成为他的妻子呢？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好吧？所以，我把婚姻当成了我最后的赌注。”
“我让我妈去跟傅家提了，傅家那边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傅氏当时也需要江家的渠道和资金来巩固市场，所以，问题就只剩下傅晨了。”
“他……同意了？”温软小心翼翼问。
“他当然不同意。”江姿冷冰冰嗤笑：“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一场商业联姻，对方还是缠了他那么久，说讨厌都不为过的人，听说他为了这件事，第一次跟他爷爷拍桌子。”
“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在家里的压力和公司的利益面前，他个人的意愿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我们就结婚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全城瞩目，所有人都说我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场婚姻的开始有多么不堪。”
江姿终于说完了，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画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温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江姐姐的故事比她想象的还要令人心疼，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所以，在撞得头破血流后，就不想让自己受伤了。
温软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问道：“他……就是你之前在车上说过的那个温润的才子吗？”
江姿愣住了，她没想到温软还记得那句她随口说的话，她轻轻点了点头。
“是。”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才会用这么美好的词来形容那座冰山。
真是可笑。
她曾经以为他温润如玉，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他礼貌的疏离，他的温柔从来不属于她。
温软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心疼江姿这么多年的付出和委屈，另一方面，又对傅晨这个冰山姐夫有了更复杂的看法。
说他渣吧，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江姿任何希望，拒绝得明明白白。
可说他不渣吧，最后又因为家族利益同意了联姻，明明不喜欢，还把江姿困在这段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更残忍的折磨。
“姐姐，”温软看着江姿疲惫的侧脸，轻声说：“如果……如果一段婚姻里，真的只剩下煎熬，那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江姿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睁开眼看向温软，眼神有些复杂。
离婚她不是没有想过，尤其是在那些独自一人的深夜，这个念头会无数次从脑海里冒出来。
可她不敢，她怕自己一旦放手，就真的和他再无瓜葛了。
她也怕，怕自己会成为圈子里的笑话，当初轰轰烈烈要嫁的是她，现在灰溜溜要离的也是她，她江姿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狼狈收场。
更何况，两家的合作已经深度绑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她想离就能离的。
“没那么简单。”江姿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
“可是，人活着总要为自己想一想吧？”温软看着她：“姐姐，你这么好，值得被爱，而不是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耗尽自己所有的光和热。”
江姿心里一动。
值得被爱。
这句话像股暖流，缓缓淌过她那颗几乎已经冰封的心。
“你这小丫头，还教育起我来了。”她伸手捏了捏温软的脸颊：“放心吧，你姐姐我没那么脆弱，这段婚姻是我自己选的，就算跪着我也会走完。”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心里还是因为温软的话，悄悄松动了一角。
温软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心里的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她想了想，换了个角度说道：“姐姐，其实……我今天看姐夫，感觉他好像不是真的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
“嗯？”江姿挑了挑眉，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你从哪儿看出来的？从他那张看了就想揍的冰山脸上吗？”
“不是。”温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是眼神。”
“眼神？”
“对，上次在订婚宴，我看到你跟长辈们说话，然后姐夫一直在旁边看着你，那种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很专注，很深邃，一点也不像是只把你当作合作伙伴。”
“还有刚才在楼下，阿澈让你去抱他的时候，你看了他一眼，他当时看你的眼神也……很复杂。”
“软软，你肯定是看错了。”江姿嗤笑一声：“他那个人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所有的行为都是装模作样，或许，他只是觉得作为傅太太的我表现很得体，让他很有面子罢了。”
“可是……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温软坚持道：“就像阿澈看我的时候，我觉得他眼睛亮闪闪，很深情，我感觉姐夫看你的时候，眼睛里也有，只是……他的星星好像被乌云遮住了。”
江姿眉头轻拧，乌云遮住的星星？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她想反驳，可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最近傅晨的种种反常。
他开始叫她姿姿，开始关心她累不累，开始没话找话，甚至……上次参加完订婚宴那个失控的行为，还有他眼底那种混杂着痛苦和深情的神色。
江姿有点觉得荒缪：“有没有可能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温软见她不信，也不再坚持，有些事情需要当事人自己去感受。
“不管怎么样，姐姐，我希望你开心。”温软拉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
江姿听着这番安慰的话，感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反手握住温软的手，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知道了。”
和温软聊完，江姿心里莫名就感觉舒畅，整个人都有点神清气爽，虽然问题没有解决，但有人倾听，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走吧，下楼吃饭了，不然妈该上来逮人了。”江姿站起身，拉着温软往外走。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画室，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江姿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幅水彩画。
她想，或许是时候该给这段长达六年的独角戏画上一个句号了，无论是继续还是结束，她都该为自己做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