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子的清光遁术极快,载着五人穿越灵山外围的仙家胜景。然而,这祥和的景象并未持续太久。随着不断深入,周遭的灵气开始变得浑浊、滞涩,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朽与硫磺的刺鼻气味。光线也黯淡下来,仿佛永远笼罩在黄昏之中。原本苍翠的山林逐渐被扭曲、枯死的怪木所取代,地面上开始出现不祥的焦黑色斑块。
终于,在穿越一道无形的、剧烈波动的灵能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林曦(林寒)心中仍是一沉。
万古坟场。
名不虚传。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色调的荒原。大地干裂,布满深不见底的沟壑,如同巨兽的伤疤。天空中悬挂着三轮大小不一、散发着暗红或惨绿光芒的“邪月”,将不祥的光辉洒满大地。远处,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生物的森白骸骨,如同山峦般堆积,有些骸骨上还缠绕着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藤蔓。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与一种更深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负面能量——归墟魔气。风中传来低沉的、仿佛无数冤魂哭泣的呜咽声,以及某种庞大生物在黑暗中爬行的窸窣声。
这里没有生命,只有死亡与扭曲。这里是古战场的遗迹,也是被归墟之力严重污染的绝地。
此刻,这片万古坟场的“黑暗”,同样不仅来自环境,更开始侵蚀同行者的内心。
玄玑子收起遁光,面色凝重:“诸位,此地魔气浓郁,已开始侵蚀心神,务必紧守灵台,勿生杂念。前方路途险恶,跟紧老道。”他取出一盏古朴的青铜油灯,灯芯无火自燃,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清辉,将周围数丈范围内的魔气稍稍驱散。这是“清心莲灯”,一件守护心神的法宝。
苦荷大师低诵佛号,周身佛光湛然,形成一道更坚固的屏障。澜沧君也收敛了嬉笑,面色严肃,指尖掐诀,一层淡蓝色的水幕笼罩自身,显然精通水属性防御法术。胡九娘狐尾微微摆动,一层朦胧的粉红色光晕护住周身,狐族幻术对抵御精神侵蚀亦有奇效。
林曦不敢怠慢,全力运转魂力,同时引动怀中“奇点”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息笼罩自身。他惊讶地发现,这坟场的魔气在接触到“奇点”气息时,竟隐隐有种被同化、吞噬的感觉,虽然极其微弱,却让他比其他几人显得轻松一些。胡九娘敏锐地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队伍在玄玑子的引领下,小心翼翼地前行。脚下是松软、粘稠的暗红色泥土,仿佛浸透了鲜血。每走一步,都似乎能听到地下传来的痛苦呻吟。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风声和远处莫名的声响,更添压抑。
“小心地下!”澜沧君突然低喝一声,手中弹出一颗水珠,射向侧前方地面。
噗!水珠没入地面,瞬间,那片土地猛地翻涌起来,数条由骸骨和污泥组成的、如同巨蟒般的怪物钻出,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向众人噬来!它们没有眼睛,全靠对生气的感知行动。
“孽障!”苦荷大师一声低喝,锡杖顿地,金色佛光如同涟漪般扩散,将那几条骨蟒震得粉碎。但更多的骨蟒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蠕动。
“没完没了!此地尸骸受魔气滋养,已生异变!”玄玑子催动莲灯,清辉大盛,逼退靠近的魔物,但脸色也白了一分,维持莲灯消耗巨大。
林曦并指如剑,魂力凝聚成锋锐剑气,将扑近的骨蟒斩断。他发现,这些魔物实力不算太强,但数量无穷无尽,而且被斩杀后散发的魔气会污染环境,加剧心神负担。
胡九娘身影飘忽,狐尾扫过,带起道道粉色光华,被光华扫中的魔物动作顿时变得迟缓,仿佛陷入幻境。她冷声道:“不能纠缠,尽快穿过这片区域!”
众人各施手段,且战且行。然而,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这些低阶魔物。随着深入,魔气对心神的侵蚀开始显现。那风声中的呜咽,渐渐化作直透灵魂的低语,勾起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猜疑与负面情绪。
澜沧君变得有些焦躁,时常疑神疑鬼地看向身后,抱怨道:“玄玑老道,你带的路对不对?我怎么感觉一直在绕圈子?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苦荷大师的佛光依旧稳定,但眉宇间也多了一丝凝重,诵经声愈发急促,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胡九娘对林曦的“关注”也开始变味。她不再仅仅是关切小谢的线索,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审视与……贪婪?她似乎对林曦能相对轻松抵御魔气的能力产生了浓厚兴趣,或者说,是对他怀中的“奇点”产生了觊觎之心。几次魔物袭击时,她有意无意地靠近林曦,狐尾扫过的粉光,似乎也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林曦心中警铃大作。康拉德所描绘的,文明外衣在原始环境中剥落,人性黑暗面暴露的场景,正在上演。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在外部压力下,内部的信任开始出现裂痕。他必须更加小心。
玄玑子显然也察觉到了队伍气氛的变化,沉声道:“诸位守住本心!此乃魔气幻惑,切勿自乱阵脚!前方便是‘古战场遗迹’,穿过那里,可暂作休整!”
又前行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片更加破败的区域。无数残破的兵器、铠甲碎片散落在地,有些还散发着微弱的灵光,但大多已被魔气腐蚀。巨大的骸骨堆积成山,其中不乏一些形态奇异的、显然非人形的骨骼,诉说着上古之战的惨烈。
在一座由某种巨龙骸骨形成的巨大拱门下,玄玑子示意暂停。莲灯清辉笼罩出一小片安全区域。
“在此稍作调息,前方魔气更重,且有更强大的魔物盘踞。”玄玑子盘膝坐下,脸色疲惫。
众人各自找地方休息,默默恢复。气氛压抑。澜沧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苦荷大师闭目诵经。胡九娘则坐在离林曦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闪烁。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阵尖锐的、直刺灵魂的嘶嚎从龙骨拱门深处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庞大的、由无数兵器碎片和扭曲怨灵拼凑而成的、手持巨斧的魔物将军,从阴影中迈出!它散发出的魔威,远超之前的骨蟒!
“是上古战魂被魔气侵蚀所化的‘兵魔神’!小心!”玄玑子骇然起身。
兵魔神猩红的眸子锁定众人,巨斧带着撕裂空间的气势劈下!
苦荷大师与玄玑子同时出手,佛光与清辉交织,勉强挡住这一击,但两人皆浑身剧震!澜沧君的水幕瞬间破碎,喷出一口鲜血!
兵魔神怒吼,魔气滔天,再次举起巨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九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狡黠,她并未攻击兵魔神,而是身影一晃,狐尾如鞭,卷向正在全力抵御魔威、无暇他顾的林曦!她的目标,赫然是林曦怀中的“奇点”!
“九娘!你!”玄玑子又惊又怒。
林曦虽早有防备,但也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发难!眼看狐尾就要及身!
突然,林曦怀中一直沉寂的“奇点”,猛地一震!一股远比兵魔神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混沌意志,苏醒了一丝!并非攻击,而是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至高无上的威严!
嗡!
胡九娘的狐尾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壁,被狠狠弹开,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美眸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那兵魔神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令它灵魂战栗的气息,动作一滞,猩红的眸子中竟闪过一丝恐惧!
趁此间隙,苦荷大师与玄玑子抓住机会,全力一击,佛光与清辉化作一道洪流,狠狠轰在兵魔神胸口!
轰隆!
兵魔神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炸裂开来,化作精纯的魔气消散。
危机暂解,但场中气氛却降至冰点。
玄玑子面色铁青,看向胡九娘:“九娘!你这是何意?!”
胡九娘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她看向林曦,眼神复杂,有惊惧,有贪婪,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身上的东西……能救小姐!也能救青丘!我必须得到它!”
人性的黑暗,利益的驱使,在绝境中彻底爆发。远征队刚刚开始,便已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而林曦,怀揣着至宝,也成了队伍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前路漫漫,魔障重重,而内心的“黑暗”,或许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