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山丘的发现,如同一把钥匙,为林曦(林寒)打开了一扇通往此界真实面貌的大门。随后的数月,他不再局限于山谷周边的探索,而是以恢复了大半的魂力为依仗,向着感应中灵气最为磅礴的、大陆深处的“灵山”方向,开始了更远、更深入的跋涉。星萤和豆子留在了日益稳固安宁的山谷家园中,而林曦,则如同一名孤独的朝圣者,踏上了追寻大道与真相的旅途。
他翻过巍峨的雪山,穿过荒凉的戈壁,渡过奔腾的大江。随着脚步的深入,他预想中修真文明鼎盛、仙门林立的景象并未出现,反而看到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充满人间烟火与悲欢离合的画卷。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下,小人物的挣扎与奋斗,此刻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林曦眼前。
这片大陆,广袤无垠,生灵繁盛。但主导这里的,并非与世无争的修真宗门,而是一个个凡人的王朝国度!他途经的边境地带,烽火连天,战乱频仍。废弃的村庄,焦黑的土地,倒毙路旁的饿殍,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这一切,与山谷中的宁静祥和形成了惨烈的对比。林曦隐匿身形,从流民悲苦的交谈和溃兵惶恐的呓语中,拼凑出了大致轮廓:这片大陆上,一个名为“大炎”的古老王朝正走向末路,诸侯割据,蛮族入侵,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
悲悯,瞬间充满了林曦的心胸。他见过幽冥的死寂,见过魔灾的恐怖,却未曾想,在这看似灵气充沛的“桃源”世界,凡人的苦难竟也如此深重!个体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面前,如同蝼蚁般微不足道。那些修士呢?那些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修真者呢?他们为何对此视而不见?
带着这个疑问,林曦继续前行。他越过战火涂炭的平原,逐渐进入了大炎王朝相对腹地的区域。这里的城镇稍显繁华,但依旧难掩颓败之气。高墙之内是贵族官吏的醉生梦死,朱门酒肉臭;城墙之外,是面有菜色的百姓和暗巷中挣扎求生的乞儿。律法形同虚设,豪强横行霸道,官逼民反的戏码时有发生。
在一座名为“禹州”的古城外,林曦目睹了一场触目惊心的惨剧。当地镇守将军为讨好上官,强征民夫修筑行宫,工期紧迫,累毙夫役无数。一名老石匠因独子累死工地,悲愤之下拦轿喊冤,却被将军以“惊扰上官、煽动民变”为由,当场下令杖毙,暴尸三日!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唯有掩面而泣。那老石匠临死前绝望的呐喊与将军狞笑的画面,深深刺痛了林曦。
这世间的苦难,为何总是如此相似?修真者追求长生逍遥,超脱凡尘,难道就可以对眼皮底下的悲惨视若无睹吗?此界的“道”,又在何方?
心中的波澜难以平息,林曦决定潜入城中探个究竟。夜幕降临,他如鬼魅般掠过屋脊,神识扫过一座座深宅大院。他看到了官员的贪污腐败,看到了豪商的为富不仁,也看到了底层差役的无奈与些许未泯的良知。在一处偏僻的义庄,他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却坚持为无主尸骸收敛超度的落魄老道士;在一间破旧的私塾,他听到了一位白发老秀才,在油灯下对寥寥几个贫寒学子讲授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尽管声音微弱,却字字千钧。
这些微小的、在黑暗中闪烁的人性光辉,让林曦沉重的心情得到一丝慰藉。这个世界,并非全然黑暗。
最终,他的神识锁定在了城中心戒备森严的镇守将军府。府内夜宴正酣,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那害死老石匠的将军,正与几名幕僚畅饮,商讨着如何进一步盘剥百姓以填补军费亏空,言语间视人命如草芥。而就在宴会厅的角落,林曦敏锐地感知到,坐着两名身着淡青色道袍、气息内敛的修士!他们神色淡漠,对眼前的奢靡与谈论的残酷似乎习以为常,偶尔与那将军交谈几句,姿态超然,显然地位尊崇。
答案揭晓了!此界的修真者,并非隐世不出,而是与凡俗权势勾结在了一起!他们或许享受着王朝的供奉,或许借助凡间势力收集资源,对凡人的苦难,他们选择了漠视,甚至……可能是帮凶!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失望,涌上林曦心头。这与他从岩壁刻痕中感受到的“道法自然”、“天人和谐”的古老传承,何其背道而驰!修真修真,修的究竟是什么?是凌驾众生的力量,还是超脱物外的冷漠?
他想起了山谷岩壁上那与“奇点”共鸣的印记,想起了那个可能存在的、辉煌而慈悲的古老修真文明。眼前的景象,难道是那个文明堕落后的结果?
就在林曦心潮起伏之际,将军府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队衣衫褴褛、却手持简陋武器的百姓,在一个浑身是血、状若疯虎的汉子带领下,竟然冲击将军府!那汉子,正是白日里被杖毙的老石匠的女婿!复仇的火焰,终于烧到了压迫者的门前!
“杀狗官!为岳父报仇!”悲愤的吼声划破夜空。
将军府守卫立刻镇压,刀光剑影,血光迸现。百姓如何是精锐士兵的对手?瞬间死伤惨重。而那两名修士,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其中一人随手一挥,一道无形气劲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百姓震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冷漠!极致的冷漠!视凡人如蝼蚁的冷漠!
林曦再也无法坐视!正义感与对弱者的同情,压倒了他一贯的谨慎。他或许无法改变一个王朝的倾颓,但眼前这赤裸裸的暴行与不公,他不能不管!
“住手!”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将军府上空炸响!林曦的身影,在月光下显现出来,魂力虽未完全恢复,但那份历经诸界磨砺出的威压与此刻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势,瞬间笼罩了整个府邸!
宴会戛然而止,将军与幕僚们骇然失色。那两名修士也猛地站起,脸上首次露出凝重之色,死死盯住林曦。
“何方道友?为何插手凡俗事务?”一名年纪稍长的修士沉声问道,语气带着戒备与一丝不悦。
林曦目光扫过地上百姓的尸骸,落在那个浑身浴血、兀自挣扎的汉子身上,最后冷冷地看向那两名修士和吓得面如土色的将军。
“修真之人,上体天心,下恤黎民。尔等助纣为虐,漠视生灵涂炭,也配称‘道友’?”林曦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哼!区区游魂野修,也敢在此大放厥词!此乃大炎境内,镇守将军奉旨行事,岂容你置喙?识相的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另一名年轻些的修士厉声喝道,祭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剑。
林曦笑了,笑容里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嘲讽。果然,无论哪个世界,力量总是容易与权势媾和,忘却初心。
他没有再多言。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他对此界“自然之道”初步感悟的魂力剑气,破空而出!并非攻向那两名修士,而是直射将军府上空那面象征着权势与压迫的“镇守大将军”帅旗!
嗤啦!
帅旗应声而断,旗杆炸裂!
“今日断你帅旗,以示惩戒!若再鱼肉百姓,下次断的,便是尔等项上人头!”林曦声如寒冰,目光如电,扫过那将军和两名修士。
那将军吓得瘫软在地,两名修士又惊又怒,却慑于林曦深不可测的气息(他们误将魂力感知为某种高深修为),不敢轻易动手。
林曦不再理会他们,挥手打出一道柔和的魂力,卷起地上重伤的百姓和那复仇的汉子,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带着几人来到城外山林,以魂力为他们稳住伤势,留下一些得自山谷的疗伤灵药(朱果等),便欲离去。
那汉子挣扎着跪地叩首:“多谢仙长相救!敢问仙长名讳?”
林曦脚步一顿,望着远方黑暗中零星的火光与隐约的哭声,沉默片刻,轻声道:“我非仙长,只是……一个过客。”
说完,他身影融入夜色,飘然远去。
他救不了天下人,但既然遇到了,便无法背过脸去。这或许改变不了大局,但至少,在那汉子和那些百姓心中,留下了一丝希望,一丝这世间尚有公理与侠义存在的微光。
经此一事,林曦对此界的认识更深了一层。这里不是单纯的修真世界,而是修真与凡俗王朝交织、光明与黑暗并存、充满苦难与挣扎的“人间”。他的修行之路,或许不再仅仅是探寻古迹、提升力量,更要直面这复杂的人世沧桑,在红尘中炼心。
远处的“灵山”依旧在召唤,但通往灵山的路上,布满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他的道,该如何在这“悲惨世界”中走下去?是超然物外,还是入世修行?
林曦没有答案。他只知道,既然来了,便不能视而不见。或许,这也是“道”的一部分。
他继续向着灵山的方向前行,脚步更加沉稳,目光更加深邃。背包里,除了探索的工具,似乎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此界众生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