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被乌云遮去大半,荣亲王府那高大的朱漆大门在这浓稠的黑暗里,宛如一张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仿佛随时准备将人吞噬。苏晚紧紧攥着那封染着墨迹的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纸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捏出洞来,仿佛这样就能将内心的焦虑与愤怒宣泄出去。
信末那句 “若想你娘活着出来,今夜子时,独自前来王府西角门”,如同烧红的钢针,直直地扎进她的眼眶,疼得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阿晚。” 顾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信纸缓缓传来,像是黑暗中一抹微弱却温暖的光。“不能一个人去。” 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千斤重的铁,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那道淡白的疤痕 —— 那是逃荒时为救难产农妇被碎瓷片划开留下的,是她善良与勇敢的印记。“你若进去,他们要的是筹码;我若跟你进去,他们要的是命。”
苏晚缓缓抬头看向他,顾昭的眉峰在阴影里紧紧绷成一道线,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峰,眼底却翻涌着暗潮,那是担忧、愤怒与决然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暗卫营见过的沙盘,荣亲王府的每一道回廊、每一处角门都被红笔标得清清楚楚,如同刻在她脑海里一般。
“你早就在查荣亲王府。” 她的语气笃定,并非是在询问。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了千言万语,指尖温柔地抚过她耳后的碎发。“晋州灾情,王府的粮船走了三趟运河。”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青铜虎符,在黯淡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宛如一只蛰伏的猛兽。“子时三刻,暗卫分三路:前院敲锣放火引开守卫,后院堵死所有出口,我带十二影卫从西墙翻进去。”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虎符塞进她掌心,虎符的纹路硌着她的手心,“你跟我一路。”
苏晚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虎符的纹路里,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母亲被囚的柴房她心中已有猜测 —— 三年前逃荒到京城,她曾替王府厨娘治过手伤,那厨娘说过,偏院最北边的地窖冬暖夏凉,常用来囤药材,而柴房通风差,最适合用来关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半瓶医用酒精 —— 今早给医馆桌椅消毒剩下的,没想到此刻竟成了最好的引火物。酒精那刺鼻的味道透过药囊散发出来,仿佛在提醒着她即将面临的危险。
子时二刻,荣亲王府西墙下。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将一切都笼罩其中。顾昭的玄色披风裹住两人的身影,仿佛为他们在这黑暗中筑起了一道小小的屏障。他屈指轻轻叩了叩墙砖,发出三长两短的节奏,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如同一种神秘的语言。
墙内很快传来三声鸟叫,清脆而短促,是影卫们约定的暗号。
苏晚深吸一口气,踩着顾昭的掌心奋力翻上墙。往下跳时,顾昭的手虚虚托在她腰后,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她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偏院的灯笼在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照见两个守卫正靠在柴房门口打盹。他们的头一点一点,像是在和周公打着招呼,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苏晚轻轻摸出药囊里的酒精,拔开塞子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草叶的青涩味猛地窜进鼻腔。她屏住呼吸,反手将酒精泼向柴房外的草垛,酒精顺着稻草的缝隙流淌,发出 “滋滋” 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点燃希望的前奏。
顾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靠近,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抵住左边守卫的后颈。右边那个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刚要张口呼喊,苏晚眼疾手快,用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 这迷药是她用曼陀罗花精心配制的,医馆里常用来给失眠的病人熏香。那守卫挣扎了几下,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草垛 “轰” 地一下燃起来,火舌瞬间舔着屋檐,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咆哮。浓烟裹着刺鼻的焦味迅速腾起,弥漫在整个偏院。
守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慌了神,纷纷踢开柴房的门冲进去救火。
苏晚趁机闪身冲进柴房,一股霉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一阵作呕。墙角蜷缩着一个灰布身影,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腕上的银锁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弱的光 —— 是母亲!
“娘!” 苏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指尖触到林氏冰凉的手腕,那触感让她的心猛地一沉,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林氏缓缓睁开眼睛,眼尾青肿得厉害,嘴角还渗着丝丝鲜血,却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晚晚... 别怕...” 她的手摸索着抓住苏晚的衣袖,指缝里漏出一些碎末 —— 是避瘟丹的残渣,“他们... 逼我... 种那花...”
“先别说。” 苏晚强忍着泪水,解下外袍轻轻裹住母亲,转身就要往外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苏大夫好手段。”
杜仲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月白的医袍上沾着些许草屑,手里捏着三根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仿佛淬了剧毒。他本是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医正,上个月还在医馆替苏晚诊过脉,说她 “气血两旺”,此刻却像换了个人,眼神中充满了阴鸷与狠厉。“荣亲王妃有孕三月,正是要稳胎的时候,你说我是该报官说医馆拐走王府人质,还是该让王妃动了胎气?”
苏晚的后背紧紧贴上潮湿的土墙,怀里的林氏轻得如同一片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她的手在袖中摸索,摸到那支玻璃注射器 —— 今早给小川打退烧针用的,此刻活塞里抽满了空气。
“杜大人可知,空气打进血管是什么滋味?” 她将针尖对准杜仲的手腕,声音冰冷而坚定,“我数到三,让开。”
杜仲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苏晚趁机冲向门口,却听到 “咔嚓” 一声 —— 杜仲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火盆,火星四溅,溅在草垛上,火势陡然变大,熊熊烈火瞬间将柴房笼罩。
顾昭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从浓烟中猛地撞进来,玄色披风上沾满了灰烬,看上去狼狈却又无比英勇。他一把将林氏捞进怀里,对着苏晚大声吼道:“跟紧我!”
撤离时经过偏院角落,苏晚被一股熟悉的甜腥气勾住了脚步。那是梦魂花的味道 —— 上个月医馆收治的疯癫书生,呕吐物里就有这种花的残渣,那股味道让她记忆犹新。
她顺着味道扒开墙角的藤蔓,露出一道半人高的石门,门缝里透出幽绿的光,仿佛来自另一个神秘而危险的世界。
“阿晚!” 顾昭在前面焦急地呼喊,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
苏晚咬了咬牙,心中明白这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闪身钻进地窖。
地窖里弥漫着霉湿的空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上百盆梦魂花幼苗在陶瓮里生长,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幽绿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那花朵娇艳欲滴,却又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邪恶。
她急忙摸出怀里的炭笔,在袖口快速画下地窖的方位图 —— 墙角第三块青石板,西墙有通风口。每一笔都画得又快又准,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走!” 顾昭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窖里拽了出来。
背后传来石门关闭的闷响,仿佛是命运之门在缓缓关闭。守卫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如同汹涌的潮水向他们涌来。
两人穿过月洞门时,顾昭的后背突然一震,苏晚清楚地看见他腰间渗出鲜血 —— 是暗箭。那殷红的鲜血在玄色的披风上迅速蔓延,如同盛开的红梅。
“顾昭!”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心中充满了担忧与恐惧。
“不打紧。” 顾昭强忍着疼痛,扯下衣襟迅速缠住伤口,可鲜血却越渗越多,洇红了大片布料。“先顾阿姨。”
回到医馆时,天刚蒙蒙亮,晨曦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给这紧张的氛围带来了一丝曙光。
林氏昏迷着被轻轻抬上木床,苏晚的手止不住地发抖,银针对着母亲的人中穴停了半刻,仿佛在积蓄着勇气,才狠狠扎下去。
“娘,你醒醒。”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林氏手背上,滚烫的泪水仿佛带着她所有的期盼与恐惧。“是晚晚,我带你回家了。”
林氏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指尖动了动,却又再次昏了过去。
苏小川缩在床脚,眼睛哭得像熟透的桃子,抓着林小满的衣角不停地抽噎:“姐姐,外婆是不是... 是不是...”
“不会。” 苏晚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从药柜里翻出参汤,用银匙小心翼翼地撬开母亲的嘴,将参汤缓缓喂进去。“娘最会熬药了,她舍不得留我一个人。”
顾昭靠在门框上,玄色披风染了大片血,脸色苍白却还在勉强笑着:“我让影卫守在医馆四周,安全。”
苏晚给林氏扎完最后一针,疲惫地抬起头时,看见窗外闪过一道身影 —— 是之前报信的小宫女。
她缩在杏树后,朝苏晚比了个 “三” 的手势,又塞给墙根的小乞丐什么东西。
晨雾里,小乞丐颠颠地跑过来,往医馆门缝里塞了张字条。
苏晚捡起时,字条上的墨迹还没干,只写着三个字:“地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