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血痕犹新,每一步踏出,都似乎在延续着未竟的征程。当天光再次裂开,露出那熟悉的细纹,她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石脊窄如刀刃,横亘于熔流暗河之上。岩浆翻涌,赤红如脉搏跳动,热浪卷着硫磺气息扑面而来,将衣袂炙得发脆。沈微澜左腕缠着秋蘅临时裹上的药布,血却仍在渗,一滴一滴砸在石面,滋滋作响,腾起青烟。
“主子。”夏蝉低唤,背脊微弓,将她稳稳托在肩后,脚步未停。每一步落下,石脊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春棠走在最前,指尖捻着算筹,目光扫过脚下岩层裂隙。“承重不过三刻。”她嗓音压得极低,算筹在指间疾拨两下,“再往前,得靠药凝表层。”
秋蘅应声扬手,药粉洒出,落于岩浆表面,瞬时凝成薄壳,如琉璃脆冰。她唇色发白,方才为谢云峥封血,又耗去三成真元。
冬珞腕间冰鉴已碎,仅余残片悬于丝绳,映出“血引枢机”四字残影。她指尖轻抚那焦边,忽道:“需以主子之血,点中枢三眼。”
沈微澜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她抬手抹过额前,胎记微颤,一缕红莲火自血脉深处燃起,微弱如风中残烛。
石脊尽头,地宫核心门户洞开。青铜门上刻着倒写咒文,中央凹陷处,三孔成三角,似待血祭。
谢云峥立于侧,掌心玉佩赤纹游走,蛊丝如活物般蠕动。他未言,只将玉佩递向中枢锁眼。
“慢。”春棠伸手一拦,算筹轻点玉佩,“蛊丝已蚀心脉,若直接共鸣,熔流必反噬。”
谢云峥眸光一沉,未动。
“你以精血灌注,或可压蛊丝一时。”春棠抬眼,“但代价是——三日内气血枯竭。”
他未答,只将玉佩攥入掌心,指节泛白。
夏蝉已扶沈微澜至门前。她抬手,指尖血滴落,正中第一孔。胎记骤然灼痛,红莲火勉强燃起,流入孔中。第二孔亦然。至第三孔时,她气息一滞,血滴未落,人已晃了半步。
夏蝉伸手欲扶,却被她抬手止住。
“让我来。”沈微澜低语,以蝉翼剑刃划开掌心,血如注,直灌第三孔。
刹那间,地底轰鸣,岩浆喷涌,整座地宫震颤。青铜门缓缓开启,内里熔炉翻腾,万支冰魄箭悬浮于火海之上,箭尾红莲印记齐鸣,如悲歌初起。
谢云峥踏上一步,玉佩插入中枢。蛊丝骤然暴动,赤纹如蛇缠绕手臂。他牙关紧咬,精血自掌心涌出,灌入玉佩。
“启——!”
一声暴喝,海底火山轰然喷发。熔流倒灌,万箭熔融,金光刺目。一支通天巨剑自火海升起,剑身由冰魄与岩浆铸成,寒火交织,剑锋直指地宫穹顶——先帝虚影凝形之处。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自暗处疾冲而出。
金粉洒落,如星雨坠火。那女子披发赤足,面容竟与柳若蘅一般无二,唯额心一道银痕,似月牙封印。她扑向巨剑,口中低语如咒:“我非她影……我是她盾!”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仿佛是在守护着一个久远的秘密,一个关于柳若蘅与沈微澜之间不为人知的联系。
蛊粉触地即燃,巨剑嗡鸣,剑势偏移。
“拦住她!”秋蘅疾呼,银针已扣在指间。
夏蝉拔剑,蝉翼出鞘三寸,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震退。那女子身上金粉化为丝线,竟与中枢蛊丝相连,反控熔流。
岩浆暴起,一道火柱直扑沈微澜。
她避无可避,被卷入熔流,身影瞬间没入赤红。
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时间的静止,心中却异常平静,只余母亲遗留的符印在脑海中闪烁。
熔流深处,沈微澜沉坠。
意识如残烛将熄,唯有胎记处一丝微光不灭。她眼前浮现出《江山雪霁图》中那道母亲遗留的符印——笔锋如龙行,藏于山脊雪线之间。
她以残存神识默诵,指尖在熔岩中虚划。
胎记骤然爆燃。
红莲火自血脉深处炸开,逆流而上。火焰在岩浆中凝形,金鳞浮现,龙角破火而出,龙目睁开,如日初升。
一声龙吟自地底迸发,震得穹顶碎石如雨。
金龙腾空,盘旋于火海之上,龙尾一扫,蛊丝寸断,金粉焚尽。龙首昂起,龙息席卷,净化最后一波蛊毒。巨剑应势而动,寒火交织,直刺先帝虚影心口。
虚影崩散前,只留下一句:“你……不是祭品……是破局者……”
那女子立于剑锋前,不闪不避。圣女图腾自她脊背浮现,与沈微澜如出一辙,唯颜色更深,似被封印多年。
“我守了二十年。”她笑,泪落成金,“只为等你来,解这局。”
剑锋穿心,她身躯缓缓倒下,化为灰烬,唯额心银痕飘落,被夏蝉接住。
地宫剧烈震颤,石梁断裂,出口崩塌。
“走!”春棠疾喝,冲向地宫角落一处蒸汽阀。那是她早前以商船图纸推演所设,残存回路尚在。
她扳动阀门,高压蒸汽喷涌而出,冲开一道裂隙。
夏蝉背起沈微澜,她已昏迷,龙形消散,唯左腕血流不止。秋蘅以“牵机引”封住血脉,指尖微颤,药力将尽。
冬珞以冰鉴残光引路,映出唯一通途。谢云峥断后,手中玉佩已成灰白,蛊丝尽灭。
五人跃出裂隙刹那,身后轰然塌陷。
岩浆封门,地宫沉入火海。
外洞寒风扑面,众人踉跄跌出。夏蝉跪地,将沈微澜平放,手指探她鼻息,极微。
“她还活着。”秋蘅俯身,指尖搭脉,声音发紧。
春棠抹去脸上灰烬,望向谢云峥:“玉佩上的蛊丝,是谁埋下的?”
谢云峥垂眸,掌心旧伤隐隐作痛。“不是我。”
冬珞忽道:“那女子临死前,为何称主子为‘解局者’?”
夏蝉握紧银痕碎片,低语:“她不是柳若蘅的妹妹……她是……”
话未尽,沈微澜袖中滑出一物——残帛一角,墨迹深褐,仅四字:
“血引枢机”。
她指尖微动,似欲抓回,却终无力。
春棠俯身拾起,指尖触到帛书边缘,忽觉一缕极细的丝线缠于其上,如发,如蛊,如命。
那丝线另一端,没入地宫废墟深处,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