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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按下去那会儿,地宫突然一抖,像喘了口气。

沈微澜的指尖陷进那颗心,皮开肉裂,血混着黑丝往里钻。她没出声,呼吸却猛然一滞,五脏六腑像是被人从胸口狠狠扯了一把。 金光从她掌心炸开,顺着血管蔓延,经络烫得发麻,指甲盖变得通红。

她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是魂被扯进一条黑河,两岸飘着二十年前的影子——火光冲天,哭声撕心,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冲进地宫,手里攥着半张焦黑的画。那画上的山水扭成一团,最后挤出一个字:归。

“同根生,异影行……”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今归一处,魂不独行。”

话刚落,心口猛地一撞。

那颗封了二十年的心,跳得更急了,跟她的心跳慢慢对上了拍子。她觉得血在倒流,往那颗心里灌,又从那颗心里涌回来,两股潮水撞一块,脑子嗡嗡响。

谢云峥在远处喊了句什么,声音被嗡鸣淹没,只能看见他张嘴的嘴型。 他想冲过来,地面突然刺出石头,拦住去路。他一拳砸上去,指节崩开,血顺着石缝往下滴,一滴,一滴,像计时。

夏蝉咬牙,剑尖点地,手腕一翻,蝉翼剑划破掌心,血洒出去,在地上连成线,刚好接上棺底残存的阵纹。那纹原本灰暗,沾了血,竟亮了起来,像枯藤吸了水,抽了丝。

“图腾要成了!”冬珞突然开口,嗓子绷得快断,“龙没落,凤未起,阵眼悬着——快!”

秋蘅从药箱摸出个小瓷瓶,拧开,里头是黑灰掺金粉的药末。她咬破指尖,血滴进去,搅了两下,抬手就往沈微澜身上撒。药粉碰到金光,不散,反而凝成一层雾,贴着她皮肤爬,压住那些暴起的青筋。

沈微澜身子一僵,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那不是疼,而是两条命在争夺同一条生路。

她识海里,站着另一个“她”。

穿的也是白裙,没簪子,眉眼却冷得像冰,嘴角压着恨。那影子开口,声音带着怨愤:“你才是影子!我是圣女,是巫族正统!你娘烧了画,封了我,却让你享福——凭什么!”

沈微澜没说话。她慢慢把右手从心口抽出一点,掌心血肉模糊,却还稳稳托着那颗心。 左手覆上胸口,闭眼,识海里浮出那幅《山水纸船图》的残影——纸船在火里蜷,没烧尽,船头朝东,似要渡人过河。

“你不是圣女。”她轻声说,“你是被放走的船。我娘烧的不是你,是锁。”

影子一颤。

“她怕你被地宫养歪,成祸根。也怕毁了你,断了血脉,解不开咒。”沈微澜睁眼,“所以我来了。不是杀你,是接你回家。”

影子冷笑:“家?我有家吗?你有娘疼,有嫡女身份,有侯府护着——我呢?我在地底下活了二十年,靠红雾活着,如虫豸般!”

“那你恨的,是这命。”沈微澜往前一步,“不是我。”

影子僵住。

“你要的,不是我的命。”沈微澜伸出手,“是你该有的那二十年。”

影子盯着她,眼里恨意翻腾,可裂了道缝。

沈微澜没等她答,直接张开手,把那影子搂进心口。

轰——

地宫炸了。

金光冲天,红雾倒卷,一道龙影从她背上冲出,鳞爪分明,仰头一声吼。几乎同时,心口腾起另一道光,羽翼展开,凤鸣清越,直上云霄。龙与凤在空中盘旋,不斗,反而缠在一起,首尾相接,化成一个巨大的双生图腾,罩住整个地宫。

四壁浮出符文,全是上古巫咒,密密麻麻,想压住这光。可图腾一落,那些符文噼啪响,一个个炸开,碎成灰,飘散。

谢老夫人站在远处,颈上红丝突然断了,身子晃了晃,神色萎靡,像被抽空。她张嘴,声音弱得快听不见:“我……只是想保住谢家……不能让它……毁在……”

话没说完,人跪下,头一垂,不动了。

秋蘅看了一眼,没动,只把药箱合上,咔哒一声扣紧。

地宫震动慢慢停了。

龙凤图腾收拢,化作两道光,钻回沈微澜体内。她腿一软,单膝跪地,手撑在棺边,指尖还在滴血。

掌心那块玉牌,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红莲印记,五瓣清晰,微微发烫,像活的一样在呼吸。

她低头看那颗心——皮肉烂尽,黑血蒸干,只剩一团灰,风一吹,散了。

她慢慢站直,抬手抹掉嘴角的血。

夏蝉收剑,剑上还沾着血,她用袖子擦了擦,插回腰里。

春棠从地上捡起三枚算筹,吹了吹灰,塞进袖袋。

冬珞跪在棺边,手指抚过那半道“双生归一”的刻痕,轻轻叹了口气。

秋蘅走过去,把药箱递给她:“撑住了。”

沈微澜没接,只低头看掌心的红莲。

“小姐。”春棠小声问,“接下来去哪儿?”

沈微澜没答。

她转头,看谢云峥。

他站着,胸口起伏,玉佩贴在棺底,光芒已灭。他抬手想拔,却又停住。

“你娘临死前说的,”他嗓音哑,“保住谢家。”

沈微澜静静看他。

“她不是为了我。”他盯着她,“是为了侯府,为了兵权,为了那些她舍不得的东西。”

沈微澜不说话。

“可你刚才……”他声音低了,“你要死了,谢家也完了。”

“那不一样。”她终于开口,“她保的是权,我破的是咒。”

谢云峥愣住。

她转身,朝出口走。

四婢立刻跟上。

“沈微澜。”他在后面喊她。

她没停。

“你娘烧了画。”他追一句,“可你……还是回来了。”

她背影顿了顿。

“我不是回来的。”她没回头,“我是出来的。”

话落,人已跨过第一道裂口。

夏蝉最后一个走,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站在棺边,影子拉得老长,如钉子般钉在那里。

地宫彻底静了,只剩那朵虚影红莲在她刚才站的地方缓缓绽放,又缓缓消散。

春棠走在前头,忽然低声问:“小姐,红莲印记……疼吗?”

沈微澜看了眼掌心。

“不疼。”她说,“如同心中燃起一盏灯。”

秋蘅抬头:“灯能照多远?”

沈微澜没答。

前面黑得深,她脚步没停。

“你说,”冬珞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她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夏蝉皱眉:“谁?”

“谢老夫人。”冬珞盯着地,“她死前,嘴动了,可说的不是‘保住谢家’。”

春棠脚步一顿。

“她说的是——”冬珞压低嗓,“钥匙没毁。”

四人同时停下。

沈微澜也停了。

她慢慢回头,看冬珞。

“你听清了?”

冬珞点头:“最后一个字,是‘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