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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风陵渡。

此地水流相对平缓,河岸开阔,自古便是重要渡口。如今,这里却不再是只有摆渡舟船的模样。一片新辟出的巨大河湾被木栅栏围起,内部俨然成了一处繁忙的工地,“大秦水师督造署”的旗帜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与北郊校场那令人热血沸腾的铁骑检阅不同,这里的气氛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甚至有些笨拙的艰难。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材的清香、桐油的味道,以及河水的湿气。

工部水部郎中郑淳,这位刚刚因疏通漕运有功而升迁的干吏,此刻正面对着一个全新的、更为棘手的任务——为北方王朝打造一支能够纵横江河的水师。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眉头紧锁,望着下方景象。

河湾里,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正在建造或改造。最大的是几艘初具雏形的“楼船”,巨大的龙骨已经架起,工匠们正在奋力搭建多层甲板,设想中这将是未来的浮动堡垒和指挥中心。更多的是体型较小、行动更为灵活的“艨艟”,这些战船以速度冲击见长,船首包裹铁皮,试图撞角。还有大量作为联络、巡逻、接舷战用的“走舸”。

技术主要借鉴前朝和缴获的南朝船只图纸,但进行了改进。工械司的匠师们尝试在楼船上加装改良后的重型弩炮,并为艨艟设计了更优的流线型船体。

“大人,柘木又不够了!关中柘木稀少,需从崤山甚至巴蜀采购,路途遥远,成本极高!”一个匠作监的大匠满头大汗地跑来汇报。

“先用榆木、杉木替代部分非关键结构!”郑淳果断下令,“同时行文兵部,请求加大从南境收购柘木的力度,哪怕是通过私商渠道!”

另一个问题更让人头疼:人。

一群刚刚被招募来的“水师预备役”正站在浅水区,进行着最基础的“水性适应”训练。他们中大多是来自山东、河北的渔民或河工,水性尚可,但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关中的旱鸭子,甚至还有少量被俘或投诚的南朝水军士卒。

场面堪称混乱。那些北方籍的士兵,习惯了在坚实的大地上纵马奔驰,此刻站在摇晃的甲板上,面色发白,紧紧抓住船舷,不时有人因失去平衡而噗通掉进水里,引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救援和善意的哄笑。

“站稳!重心放低!眼睛看远方,不要看脚下!”一个皮肤黝黑、操着浓重吴语口音的教官,正大声呵斥着。他名叫周禄,原是南朝刘宋水军的一名低级军官,因不满上官克扣军饷而投奔北秦,此刻被破格提拔为水师教头。

他看着那些在平地上如虎似翼、到了船上却笨拙不堪的北地汉子,又是好笑又是焦急。“摇橹!不是让你用蛮力!要借着水势!懂不懂!”他抢过一名士兵手中的橹,熟练地演示着,小船在他手下服服帖帖地破浪前行。

更高级的训练则在几艘较大的改造船上进行。士兵们练习着操纵风帆、使用长钩拒、抛掷钩索,以及操作那些固定在船上的弩炮。射击移动的水上目标,远比陆上固定靶困难百倍,弩箭常常远远偏离,落入河中。

“不行!船一直在晃,根本无法瞄准!”一个弩炮手沮丧地抱怨。

“所以才要练!”周禄吼道,“要预判!预判船的摇晃和目标的移动!计算提前量!练到你们的手感比你们的脑子更快!”

除了操船和射击,水战特有的战术也在摸索中。如何编队航行?如何利用水流和风向抢占有利位置?如何用艨艟冲击敌阵,楼船远程压制,走舸进行骚扰和登船?这些对于习惯步骑协同的北秦将领来说,完全是全新的课题。

朝堂之上,对于投入巨资打造水师,并非没有争议。

一次御前会议上,一位资深的骑兵将领就毫不客气地提出质疑:“陛下!我北秦铁骑,天下无敌!何须效南人操舟弄桨之事?耗费钱粮无数,所得不过是一群在河里打转的旱鸭子!将来南征,大可征集民船,运载我军精锐渡过长江,一旦登岸,我军铁蹄自可踏平江南!”

这种观点代表了许多北方出身将领的想法。他们坚信骑兵的力量,对水战这种陌生且看似“取巧”的战争形式心存轻视,甚至认为有损武人体面。

崔浩则持不同意见,他冷静分析:“将军之言,虽勇可嘉,却失之偏颇。长江天堑,非黄河可比。南朝水师精锐,战舰千艘,若我不能在江上与之抗衡,莫说渡江登岸,恐怕连江北岸线都难以保障。征集民船?民船如何抵挡南朝艨艟冲击?届时我百万雄师,望江兴叹,岂不贻笑大方?水师之建,非为取代步骑,实为保障步骑能安然抵达对岸,开辟战场!”

端坐于上的皇帝陈衍,最终一锤定音:“崔卿所言甚是。水师,非建不可。此非长短之争,乃有无之别!无之水师,我军如虎落平阳,有力难施。有之水师,哪怕仅能自保,与南朝形成均势,便可为我步骑创造渡江之机。此事,无需再议。”

他看向郑淳和周禄:“郑卿,周教头,水师筹建,困难重重,朕深知。北方缺木、缺水手、更缺水战经验。然,事在人为。木料,不惜重金,四方采购;人手,加大招募,优待南方来投之水战人才;经验,从无到有,一点点摸索、积累。朕不要求尔等一夜之间练出可横扫长江之水师,但必须要有一个开始,要让我军的战旗,能飘扬在大江之上!”

有了皇帝的明确支持,水师的建设得以全力推进。尽管困难依旧,尽管嘲笑和质疑从未停止,但风陵渡的船坞日夜灯火通明,敲打声不绝于耳。黄河和洛水之上,那些最初歪歪扭扭的船队,逐渐变得整齐,水兵们的操舟技术也日渐熟练。

一支小小的舰队雏形,开始在北方的河流中缓缓成型。它还很弱小,很稚嫩,距离征服长江的梦想遥不可及。但它代表着一种决心,一种突破地理限制、将王朝武力向南延伸的坚定意志。

水师之梦,如同在旱地里播下的种子,虽然艰难,却顽强地开始发芽。它承载着这个北方王朝未来的希望,也预示着南北方之间,终将有一天,不再仅仅只有细作穿梭的暗流,更会有战舰碰撞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