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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的身份,一夜之间,从待宰的囚徒跃升为整个山寨的救命恩人。

她离开议事堂后,被引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房子前。

房子不大,但墙壁厚实,能有效抵御寒风。

最让杜若心头一松的是,屋内竟然生着一个红泥小火炉。

炉膛里炭火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暖意,将整个房间烘烤得暖洋洋。

炕上面叠放着一床靛蓝色粗布面的棉被,看着就蓬松柔软。

一张方桌,两把木凳,桌上甚至还放着一把梳子还有铜镜。

“杜姑娘,以后你就住这儿。”

带她来的山匪态度恭敬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大当家吩咐了,缺什么尽管言语。”

杜若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温暖的小屋,心头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松弛一丝。

“还有,”那山匪又道。

“大当家说派个人来伺候姑娘起居,您看……”

“春婶子,”杜若抬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麻烦请春婶子过来吧。”

那山匪愣了一下春婶子是谁,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杜若一人。

炉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

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那床厚实的新棉被,指尖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

几个月来的流放之苦,被掳之惊,疫病之险……

仿佛都被这融融暖意短暂地隔绝在外。

她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杜若应道。

门被推开,是春婶子站在门口。

“婶子,快进来,外面冷。”杜若连忙招呼。

春婶子这才跨进门,反手将门掩上。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显然是刚领来的。

“杜…杜姑娘,大当家吩咐送来的饭食。”

春婶子将食盒放在桌上。

“正好饿了。”杜若走过去打开食盒盖子。

一股混合着油荤和谷物香气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荤一素,外加一大碗颗粒分明的杂粮米饭。

分量十足,热气腾腾。

杜若拿起筷子,吃了一半,随后招呼春婶子来吃。

春婶子也不扭捏接过被杜若用过的碗筷狼吞虎咽的将剩下的菜打扫干净。

春婶子吃完将碗筷收进食盒,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两个山匪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进来,桶里热气腾腾,是满满一桶热水。

后面还跟着一人,捧着一套靛蓝色粗布缝制的棉衣裤。

“杜姑娘,大当家吩咐送来的热水和棉衣。”

山匪放下东西,恭敬地说完便退了出去。

热水!棉衣!

这两个词如同带着魔力,瞬间点亮了杜若的眼睛。

“婶子,麻烦你帮我看着点门。”杜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春婶子立刻会意,走到门边,将门栓仔细插好。

杜若再也按捺不住。

她手忙脚乱地脱掉那身破烂囚衣。

跨入木桶,滚烫的热水瞬间包裹了冰冷的身体,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随即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只露出头部在水面上。

然而,当热水浸透她纠结缠绕的长发时,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那头发因为长期缺乏清洗和梳理,沾满了尘土、草屑甚至不知名的污物。

早已板结打绺,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如同一顶沉重肮脏的毡帽扣在头上。

她试图用手梳理,手指却被死死缠住,扯得头皮生疼,却无法将发丝分开分毫。

杜若皱紧眉头,烦躁感油然而生。

她使唤春婶子去找把剪刀来。

春婶子很快就拿着剪刀回来,杜若接过剪刀,没有丝毫犹豫。

对准那团乱发的根部,毫不犹豫地狠狠剪了下去。

“咔嚓!咔嚓!”

清脆的剪刀开合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缕缕纠结着污垢的、枯黄的长发应声而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春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慌忙扑过来想要阻止。

“这头发怎么能随便剪啊,只有死了丈夫的寡妇才……”

“丈夫?”

杜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剪刀依旧冷酷地咬合着,她冷笑一声。

“那个贪生怕死、献妹邀宠的谢珩?他也配当我的丈夫?”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鄙夷。

“我呸!”

“咔嚓!”

又是一大绺头发落下。

春婶子没再说话,杜若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将头发剪至耳际,露出清晰的下颌线条和纤细的脖颈。

杜若洗完澡擦干身体,换上棉衣裤后,坐在了铜镜前。

原来原身不仅和自己同名同姓,长得也是一模一样。

只是镜中的脸庞瘦削得厉害,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突出,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大。

然而,仔细看去,底子仍在。

那是一双标准的杏眼,眼尾微微下垂,瞳仁很大,此刻因为洗净了尘埃,显得清澈含水。

鼻梁挺直小巧,鼻头圆润。

嘴唇虽然颜色不佳,但形状饱满。

整张脸虽不如谢灵艳丽,却自有一种清丽坚韧的底色。

杜若对着镜子皱了皱眉。

在这匪窝里,一个年轻女子,哪怕顶着“恩人”的名头,美貌也绝非幸事。

她需要的是低调,是安全地活下去。

她拿起桌上那块用来包食盒的粗布方巾,仔细地将参差不齐的短发全部包裹起来,在脑后打了个结。

接着,她从墙角抓了一把的尘土,用稻草杆在脸上点了一片雀斑。

“你这是……”

春婶子看到杜若这番举动,不解地问道:

“你现在可是整个寨子的恩人,谁还敢对你不敬?何必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杜若转过头,看向一脸困惑的春婶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恩人?座上宾?”

她轻轻嗤笑一声。

“婶子,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大当家今天能奉我为宾,焉知明日不会因别的缘由翻脸?至于其他人……呵。”

她抬手,轻轻拂去蹭到衣袖上的一点灰土:

“防人之心不可无。”